“若有不从号令或妖言惑众者,自当严惩不贷!”吕惠卿这时问道,“不过从河北调兵至关西便需要一个月,再从关西调兵到岭南,就算后半程一路舟楫,也需要近两个月,那时候就已经是冬月末了。抵达邕州之后,还要再休整半个月。不知是否来得及赶上出兵的时间。”
“调兵南下,也不是将一路兵马都调空,不过三四十个指挥的事,分摊在关西缘边诸路的城寨之中。即便全数调离,短时间内也不会对关西防线有所影响。如果是分批调动,就更不会有问题。”
韩冈说着自己的方案,“可先从秦凤、泾原两路,点选五千精锐自宝鸡南下,由嘉陵江可一路乘船直抵广西,只要四十天足矣。等京营河北的援军抵达关西,第二批、第三批则陆续南下。先期抵达的精锐,可以先扫荡交趾边境,待到全师抵达后,便可一举攻向升龙府。”
韩冈只要能调动西军南下,至于之后的事,他就不管了。反正重行更戍法说到底只是一句口号,为自己的计划做背书而已,成事最好,不成也罢。当初就是钱粮不足、将骄士惰才停下来的。就算只是部分精锐轮戍,没个一两年的准备也是不可能的。
宰执们都离开了,只有韩冈被留了下来。
更戍法是否重行于世,当然不会在武英殿的偏殿中就有个结果,但韩冈目标已经达成。赵顼已经严令枢密院在两天内选定南下的第一批人马,并且明说此事由王韶负责。有王韶在,想必秦凤、泾原两路的精锐指挥,都会被点选出来,韩冈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人给他滥竽充数。
赵顼绕着刚刚制作完成的南海周边地形图,闷不作声的踱着步子。
韩冈垂着眼帘,双手交握的收于袖中,等着赵顼的发话。
“韩卿,”过了不知多久,赵顼终于开口,“邕州之事,多亏了有卿家在,否则不知会让南国群蛮小觑中国多久。”
“当是陛下的圣德庇佑,又多亏了苏子元为人忠孝,否则如何能一举说服黄金满?若无黄金满的五千兵马,区区八百荆南精兵,对邕州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而若无黄金满的倒戈,李常杰也不会分兵监视其余三家广源蛮军。”韩冈很认真的说着,“邕州一战,官军都是与自缚手脚的李常杰作战,故而胜得轻易。如果出战的全都换成官军,要想击破入侵的多达八万人的交趾和广源联军,至少要一万精锐方能足用。”
韩冈的这番话,在他之前的奏疏中也说明过了,现在在天子面前,还是保持同样的态度。
赵顼很欣赏韩冈的这一点。从不夸大自己的功绩,往往还会推功于他人,甚至视功赏于粪土。也许就是无欲则刚的缘故,这样的韩冈偏偏就能屡立功勋。而有着这样的性格,韩冈也就不需要欺君罔上,凡事都能实话实说。
走了两步,赵顼又忽然叹了起来,“王雱是可惜了。有才有能,年纪又少,朕还准备日后大用。”
听到赵顼提起王雱,韩冈便是神色一黯。
赵顼回头韩冈,笑道:“韩卿也是年轻,比朕还要小上两岁。如今已判漕司,日后如韩太师例,刚过而立便身入两府,当也是不难。”
“臣出身寒门,乃是陛下简拔于草莽。若无陛下不次重用,臣岂有今日。”
赵顼淡然一笑。能特旨晋韩冈入官,一直都是赵顼心中的得意事。若是让韩冈直接去考进士,说不定现在连举人都难得一榜。而少了韩冈,许多事可就会是另外一幅模样了。
“韩卿可知朕一生所望?”赵顼按着放着沙盘的台面,俯视着属于他的山峦河流,自问自答,“是观兵兴灵,是收复燕云!二虏窃据中国之地,年年索要钱粮,朕忝为天下之主,却要日日受其羞辱!”
韩冈在赵顼身后躬身行礼,语调激昂:“臣虽不才,愿随陛下扫平四夷,恢复汉唐旧疆,让天下百姓安享太平盛世!”
从殿***来时,已经是日上华灯。赵顼在武英殿的偏殿中,着属于他的天下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说了许多雄心壮志。
收复灵夏,收复燕云,恢复汉唐旧疆,不用再给付岁币,不用再认契丹那门穷亲戚。作为天子,他有这份梦想很正常,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是另一个问题。
不过眼下国势复振,军力大兴,离着赵顼的梦想的确是近了。
自幼追求的目标越来越近,赵顼自然不会让人或事去阻挡。所有挡在他富国强兵的梦想之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清除掉。如果吴充在这关头上耽搁的话,他的枢密使也做到头了。
不过赵顼的话中,也似有另外一番深意。
韩冈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自己的确是太年轻了。只不过……这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