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审理此案的陈安民,他年纪差得有些远的亲姐姐是文彦博的儿子文及甫的生母,同时文及甫又是吴充的女婿。陈安民为了消灾弭祸,一边让当时参与此案的相州发司潘开带钱上京活动,一边则是发动自己的关系,求一个平安。
而这件事,就给蔡确抓到了把柄。相州一案事小,而法司受贿则事大。蔡确想往上走,唯恐事情闹不大,捉了多个有品级的官员进了御史台,文及甫和吴安持都被牵连进来。
御史中丞邓润甫见状则是想大事化小,不想闹得太大,给了天子党同伐异的感觉反而不利于新党,而且蔡确对邓润甫来说也是个威胁,他早想借机打压蔡确一下——台谏官一向并称,以御史中丞为首。蔡确作为谏院之长,头上就只有个表字温伯的邓润甫了。
但邓润甫并不知道,王珪和蔡确之间有了份协议在。
蔡确和王珪两人很简洁的交谈了几句,重申了各自的态度,便立刻分了开来。两人分别担任执政和言官,交情不能好,见面聊个两句就算尽了人情,话说多了,天子那里就难交代了。
且默契早已经形成。王珪想要吴充的位置,而蔡确则盯着邓润甫的位子,合则两利,自然不需要多余的试探。
蔡确离开执政官多达数十人的队伍,很是羡慕的又望了几眼,想想,又敲着马鞍向黑沉沉的西方望过去,脸上带着点笑:‘韩冈该到洛阳了,文彦博最近心情不会好,有的是让他头疼。’
……………………
韩冈已经抵达了洛阳城。
作为京西都转运使,有监察京西一路官员的职责——所以路一级的衙门,经略司、转运司、提点刑狱和提举常平,都被称为监司——官名之后的‘使’更是表明了他代表了天子对京西监察,地位当然要比正常知州要高上一级。
判河南府的文彦博没理会韩冈,这很正常,如果是文彦博迎出城来,韩冈甚至得绕道进城躲着他走。三朝元老、前任宰相、太子太傅、资政殿大学士加上潞国公,这份礼数也只有天子或是两宫有资格接受,连皇后和嫔妃都不够资格,何论韩冈。
但河南府通判不出来,军事判官、节度判官、录事参军不出来,河南知县不出来,甚至连理应有的当地父老出城相迎的场面都没有,事情就做得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韩冈的随行人员一个个怒形于色,他的幕僚方兴,还有十几个投奔到他帐下的同门脸都气得发青,这个下马威给的太黑了。
但韩冈也不能为此向天子抱怨,只要文彦博随便拿个公务繁忙的借口,就能轻易的搪塞过去,天子即便明知是谎言,也照样会帮他这位元老大臣给敷衍一番,一个都治不了罪。就像先前牺牲御史,只为给韩冈一个交代;到这时,就会牺牲韩冈的脸面,给文彦博这个元老一个面子。
幸好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出城迎接,转运副使李南公,带着转运司中一应属僚,就在离城十里的递铺处等候韩冈的到来。
京西南路、京西北路刚刚合并,但两路的漕司衙门还没有合并起来,都转运使只有韩冈一个,但转运副使一南一北,各有一人。
转运副使李南公出城来迎接韩冈,到洛阳府县上下都没人出来,心中当即是叫苦不迭。下面的漕司属僚也都变了脸色。
韩冈年纪轻轻就做了都转运使、龙图学士,这份际遇,文彦博都远远比不上,年少气盛,哪里可能会咽下这口闲气。文彦博一点面子都不给韩冈,那韩冈也肯定少不了找文彦博的麻烦,他们夹在中间可是少不了要吃苦头了。
当年知河南府的李中师,与富弼有私仇,就变着法儿的跟富弼过不去,甚至还派了吏员上门去催免行钱。到后来李中师被调走,但被他驱使的属僚和吏员却调不走,不知吃了富家的多少苦。
走得近了,李南公他们便发现韩冈的随从们一个个都是怒发冲冠的样儿,心中便都是咯噔一下,大叫不妙。可是当他们着人群中间身着紫袍、腰围金带的年轻官员,却一点也不见生气的样子,微笑着不知在说什么,模样像是在安抚众人。
李南公带领转运司一众官吏到了韩冈近前,齐齐的向韩冈躬身行礼。转运司中官员人数不少,有二十多人,除了留守的两三个,剩下的全都出来迎接。
韩冈早已经下马,向李南公回了礼,让属官们全都起身,便很是亲近的拉着李南公上马同行。
李南公偷眼这韩冈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避开危险的话题,先赞了一番韩冈过去的功业,又道:“京西两路新近合并,衙中诸务正待龙图提点。下官已经将籍簿帐册都整理出来了,等龙图到了之后,就可着手查验。”
“此事不急。想必楚老也清楚,”韩冈亲切的叫着李南公的表字,“天子不以韩冈年轻识浅,特调来执掌京西漕司,只是韩冈在土木之事上稍有所得,至于漕司中的事务,还须楚老能者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