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心头大惊,立刻驻足弯腰,想将落地的奏折给捡起来。可刚刚弯腰,他的手就停了下来。与他同时弯腰的还有一人,落在地上的奏折也多了一份。
奏折都是同样的外皮,大小形制完全相同,落在地上的位置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到底是谁人的。
蔡京望望对方,四十上下的年纪,身着朱衣,正是并肩而行的赵挺之。赵挺之此时如同是受到惊吓一般,发白的脸色很是难。
蔡京歉然一笑,却很自然的将两本奏折一并拿了起来,接着又更加自然的翻了一翻。当即就见到赵挺之脸色骤变。
虽然仅仅是一瞥而已,但请立太子和请太后垂帘的内容已经尽收眼底。
将其中的一份奏折递了过去,蔡京笑道:“这是正夫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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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们还未到,但一班宰执们已经等在了文德殿前的东阁中。
虽然几名宰执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但起来精神并不算,甚至还有些亢奋的味道。
不过往日押班时,都会好声好气的与身边同僚聊上几句的王相公,今天却是板着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不与人搭话,倒像是又多了一个吕公著一般。
昨夜没有宿直宫禁的几名执政,都想知道上半夜发生的一切。王珪起来没有好心情,更不可能向他打听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而张璪先回了玉堂,韩冈又被留在了寝宫中,薛向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韩缜想从薛向这边了解一点内情,但蔡确却抢先一步邻着薛向坐了下来,让韩缜只能转回去找个位子做下。
蔡确就着热茶吃着糕点,漫不经意的问着:“师正,王相公今天怎么变了一个人?”
薛向的心情有些沉重,在昨夜,他的表现并不是很好,只是相对于王珪要强了不少。说实在的,他对王珪实在是有些怨恨,要不是想等着王珪这名宰相的决定,也不至于落到了窘境中。
心情不快,自然就有些尖刻,更无意代王珪隐瞒:“持正当知道魏文正吧?”
“魏征?”魏征的追谥是文贞,但仁宗名为赵祯。为避讳,文贞这个谥号便成了文正,蔡确挺纳闷,“这跟魏玄成有何瓜葛?”
“王相公只是想做魏征。”
蔡确正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摇头,他低声:“王禹玉和魏征?此比可是有些不伦不类。”
“的确不伦不类。”薛向轻声地笑了笑,偷眼了王珪一下,声音便比蔡确放得更低,“魏征在隐太子身侧为谋主,至太宗朝中却成了诤臣,不知哪一边才是他的本心。”
蔡确神色骤然一变,声调也随之一沉:“此比不伦不类!”
“的确如此。”
近乎重复的对话,意义却已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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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迟了一步。
他是端明殿学士。但在皇后和宫里的嫔妃们眼中,他还有一个药王弟子的身份,更是皇太子赵佣的师长。比起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这样如同虚名的东宫三师来,韩冈的这个资善堂侍讲更为亲近。
比起早早的就出了寝宫的宰执们,韩冈直到早朝快要开始的时候才在王中正的相送下,从寝殿里出来。仅仅比皇后和太子早上一步离开。
不过为了避免显得太过惹眼,他自福宁宫出来后,并没有与宰执们一样,直接自文德殿后出来,而是特意快步绕了个圈子,跟其他官员一般走文德门,从后进入朝官们的行列中。
站在文德门处弹压百官的是新进的监察御史里行,对自己的工作正是最为热情的时候。当他到身着紫袍金带的年轻官员匆匆而来,就开口催促,并打算将这个人给记下来,以待后用。只是当他清楚这位金紫重臣的长相后,正欲出口的催促,却化作一声尖叫:“韩冈!”
韩冈步进门中,听到这名并不认识的御史,连名道姓的叫着自己,并没有发怒。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微笑:“正是韩冈。”
虽然韩冈并不打算太过惹眼,但那声惊叫已经惊动了很多人,分别在东阁和西阁下,排成队列的两班朝臣,从后往前,渐渐的静了下来。
一名名朝官循声回头,盯着顺着东班队列,从后往前、徐步而行的殿阁双学士。
纵然是全不知情,但本应是太后秉政,却变成了皇后垂帘,要说韩冈在其中没有起到作用,任谁都不会相信。而且在立场上,太后和留宿宫中的雍王对有可能保住太子和皇帝的韩冈不会有好感,可皇后却会将他视为救星一般待。
从今往后,至少在太子成人前,这名灌园之子的地位将会不可动摇。
有人目光炙热,有人神色冷淡,更多的是羡慕、嫉妒,却没有一人能够无视。
天子垂危,太子监国,身为药王弟子的韩冈肯定是最大的受益者。太子也要靠他来佑护。
宰执们也回头,目光复杂的着韩冈很自然的走进了班列之中。
“玉昆,你可是来迟了。”排在后一位的苏颂冲他低声道。
韩冈微微一笑:“不为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