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问到了入夜时分才匆匆过来。
连同元随一行二十多人,一路提着灯笼,进了章惇府中。
也幸好吕嘉问还只是三司使,虽有计相的别号,但终究不入两府。来往宰辅之门,便没那么多顾忌。
将吕嘉问迎进内厅,章惇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放衙,可是衙中有急务?”
“还不是得多谢子厚你!你今天不请我过府,我自己都要找上门来。”吕嘉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这两年与章惇走得很近,熟不拘礼,没坐下来便开始抱怨,“枢密院好大方啊,三十万钱绢大笔一挥就送出去了……也罢,左右掏钱的不是你西府,睡不着觉的也不是你章子厚!”
章惇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这两天从河东回来的京营禁军因为不满意朝廷的赏赐微薄而怨声载道,虽说暂时还没出乱子,可谁都知道那些赤佬不会乖乖的偃旗息鼓。所以枢密院重考订了赏额,给每个兵卒又加了两匹绢四贯钱。只是这么一来,便换成了已经为之前的赏格而焦头烂额的三司衙门怨声载道了。
章惇叹了一声:“也没办法,京营不安抚,京畿也安稳不了。现在只是抱怨,难道还要等兵变闹起来不成?这次赤佬,韩玉昆只敢拿他们充门面,都不敢用他们上阵。混到一个大捷,回来还有脸邀功!过些ri子慢慢收拾!领头的一个都别想跑!”先把赤佬们安抚下去,然后再秋后算账,这是遇上军心动荡时一贯的流程,章惇xing子再强硬,也不会自寻麻烦:“……你韩玉昆多聪明,仗刚打完就把人给打回来了。闹事也不会闹在他的地盘上。”
章惇祸水东引,吕嘉问却不上当:“打完仗了,当然就没他的事了。怎么定赏格,还不是你们枢密院的事。原本就已经不少了,现在一下又添了一半……韩玉昆在河东修轨道,论用兵那是没话说。稳一点总比贸然出阵败了好。要是赵王有先见之明,肯定不会拿赵括换廉颇。但这钱花得如流水啊!”
“只是暂定。政事堂那边还没说话呢。”
吕嘉问气得反而笑了起来,“暂定?暂定的事会到三司来?韩冈能把事情推到你章子厚头上,你又能把事情推到政事堂身上,难道政事堂就不会把事情往三司推?”
“终究只是几十万贯的事,前面上百万贯都给了,现在何苦省这么一点。”
“民脂民膏是能乱花的吗?!”
吕嘉问是世家子弟,口袋从来没缺过钱。就算与家中翻了脸,也从没愁过钱财不够用的。可自从临危受命接任了三司使,他就恨不得找条河跳下去,免得再为钱烦心。
靠着老天帮忙,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积蓄的国库,又变成了个底洞。窟窿深得让吕嘉问夜里睡不着觉。在他来,朝廷迫切需要一个能够恢复收支平衡的手段,否则接下来的几年,少不了要盘剥百姓了。现在既然还没找到,就得能节省就节省,免得ri后罪名落到自己头上。
他的声音突的低了下来:“仁宗大行后四年紧接着英宗大行,国库中连犒赏群臣、三军的钱都拿不出来。没有此事,哪来的法?”
悖逆的话吕嘉问不好说,但他言下之意章惇也能明白。
当今天子差不多也就剩一口气了,虽然仗着祖宗庇佑,这口气一直还吊着,可说不准哪天就断了。万一到时候不能让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被压下去的那群人可就有的话说了:
——变法十数载,什么都变了,唯独天子念兹在兹的国库没变!
这评语传出去,党执政的根基都会因此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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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何封赏经历战事的大军,大宋朝廷经验丰富得很。论胜败,都会给予赏赐。先把士卒和底层军校安抚好,就是上面的将帅因封赏不足而有怨心,也不会闹出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