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自从西京的元老重臣们接连上本,几天时间的过去后,上书天子、请求发掘殷墟的朝臣也越来越多,住在南京的几名老臣言辞恳切的向天子请求但天子始终没有一个回应,一直保持着令人玩味的沉默,这让朝廷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谁都不知道天子是不是又要强行将这件事压下去,许多人都等着想看看韩冈还能有什么招数来应变
不过处在漩涡之中的韩冈,则是安安稳稳的在编修局中主持《本草纲目》的编修工作,顺便甲骨文的整理和拓印让兴趣浓厚的黄裳负责了——反正这件事可以慢慢来,并不耽搁他迎考的复习——另一便则继续整顿厚生司和太医局的工作,只是心里面藏着怨愤越发的浓重起来
韩冈尊敬王安石、张载、程颢还有许多儒者的品行和为人,但对儒生们皓首穷经的行为,很难给予多的认同,这世上可由有着多的正经事该做可身在这个时代,却不得不披上一层羊皮,得小心谨慎的将有益于天下的知识一点点的放出来
虽说这也是为了尽量不浪费这些知识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可这般小心翼翼如同做贼的行事作风,加之时时提防被人拆穿,十年时间不得不苦读儒典经籍,要说韩冈不觉得憋屈,那是绝对是谎话眼下皇帝一直做着绊脚石,韩冈可是越发的看天子不顺眼,只是这些心思只能藏在心底
每天照常在太常寺中处理三个衙门的一应公事,到了日暮放衙后,便照常回家,并不去酒楼去招妓饮宴,也极少接受他人的邀请
但这一日到了午后,一封署名韩缜的请帖送到了韩冈的案头上,考虑了片刻之后,韩冈在请贴上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参知政事韩缜请客,由于过去曾在群牧司**事,加上在胜州划界谈判上韩冈帮了不少忙,韩冈与韩缜之间有几分交情在,他设宴请客,韩冈也的确不便拒绝
苏颂就在旁边看着韩冈将韩缜的家人打发出去,便随口问道:“韩玉汝无缘无故请客,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韩冈摇着头:“说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吃饭喝酒”韩缜的宴请是打探消息,还是代替某人传话,韩冈一时间也没办法猜得透,但要说请客只为吃饭聊天,韩冈和韩缜的交情还不到这一步
“说不定是请玉昆你赏花的,秋菊再不赏,就只能等着赏梅花了”
“那也要韩冈会做诗才行……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什么?”苏颂问道
“绝对不会是请韩冈去联谱联宗的”韩冈笑着说道
苏颂闻言,当即一阵大笑,笑罢却又道:“那可说不准,有玉昆你在,别说灵寿韩,就是安阳韩,也照样愿意交你这门亲啊”
韩冈的嘴角向下扯了一下,“寒门素户,可是不敢高攀”
相州安阳出身的韩琦家就不说了,相三帝立二主,天子都要承他的情,乃是外臣之中,最为显贵的一门灵寿韩家,韩亿是参知政事,韩绛是宰相,韩缜现如今也是参知政事,再往前,也是历代为显宦,标准的簪缨世家虽说比不上从东汉到隋唐延续几百年的山东士族,但也是当世数得着的豪门
而韩冈人人都视其为宰相之备,不出意外,日后必然能入居东府如此一来,韩姓在这天水一朝,可是数得着的显赫只是三韩并非一族,一句八百年前是一家也勉强得很
不过今世间同姓联宗攀亲的多,尤其是门第不显的寒门士人,都愿意攀个贵胄同姓,是不是同族也没人在意就是曾经垂帘听政的章献明肃太后刘娥,也因为自家的寒微出身,想与一刘姓重臣联宗,认下一门亲,只是给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韩冈也是没兴趣随便跟人攀亲,早年还是寒微小臣时,连两个韩姓显贵家的大门都没有进过一次,现在就不需要了而且在清议中,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会惹人非议,在天子那里,是对前途有碍
韩冈和苏颂说笑了几句,这件事也就放在了一边去了待到放衙之后,韩缜派来的家丁便已在太常寺门前等候韩冈,在前面引路,一路将韩冈领到了参知政事的宅邸前
参知政事的府上,求见的官员数以百计,如同当年王安石任职东府,王韶担任枢密副使时那般车马盈巷但韩缜的儿子就在巷口迎接韩冈的到来,让堵在巷中的人马全都避让了开去,径直入了韩缜府上
韩缜设下的是私宴,请的只是韩冈一人,也知道韩冈好清静的性子,并没有将家里养的伎乐搬出来表演,但累世簪缨,世家的底蕴远不是寒门可比,器皿和食材都是第一流的
坐在在池畔小轩中,凭栏而亡,月色下,庭院中假山和水塘的景致尽收眼底,却因为生得极旺的炉火,而一点感受不到深秋之夜的寒意
与韩冈对饮了一杯烫过的烧刀子,韩缜叹着满口的酒气;“眼见着就要入冬了,今年又是南郊之年,上上下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开封府今天终于将圜丘和青城行宫给修好了,也没有个空闲”
“尚幸太常寺中倒是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