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个道理。”秦琬心如电转,表面上看起来却毫无芥蒂,笑着拍了拍手,欠身前问:“十六将军既然来此,想必府州的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吧?”
这是秦琬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府州的援军到了,就是兵权都给了折克仁又如何?这一回的功劳也不算少了,一个官身少不了,日后在边境上多用点心,迟早能升上去。眼下自然是越早解决入寇的辽贼越好,可不是争闲气的时候。
“早得很。”折克仁眯了眯眼睛,“之前麟府的主力全在胜州御寇,调回来可不容易。我之前也对这几位指使说了,折十六来此就带一个指挥先行一步。”
‘一个指挥?!’秦琬眼眉轻跳。
果然还是为了夺取兵权。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的将领在面对战事时,都不会放过扩大手中兵力的机会。只是折克仁明说身边仅有一个指挥三四百的兵马,又用这样的高压态度,难道是想打算就此逼反众人,然后趁机下手?
但更让秦琬感到后悔的是自己前面太大意了。之前直接进来,都没有注意到有这么多人在寨中。也是这段时间,来投的士兵和乡勇太多,反而就疏忽了。果然是大意不得,万一来的,而是有异心,占了营寨,自己可就是自投虎口,会冤枉得死不瞑目。
折克仁脸和心都冷着。这几个叛贼明明都已经犯了死罪,还不想着以功赎罪,竟然躲在山中,坐视忻州被围攻,只派了三五百去拖延辽军。
还有这个秦琬,连局面都控制不住,也是个废物。但凡有些能力,就当排开这些贼子,稳稳的抓住兵权。若是还有些公心,更不该离开大军,去护送一个家丁,而该去领军救援忻州——他可是忻州出来的。
至于那个韩信,折克仁更不放在心上,能说服叛军,那是仰仗韩冈的声威,与本人无关。
现在的当务之急究竟是什么?是忻州啊。是正被辽贼围攻的忻州!
若能救下忻州,整盘棋才都活了。
为了达成目的,折克仁甚至不介意解决这几个叛贼,纵然他手上只有一个指挥,而且是以急行军的速度经过了长途跋涉,才赶到了忻州的附近,也足以压服这里的五千乌合之众。
折家眼下能确实控制的编制——也就是私兵——在胜州之战后,就被一系列的人事调动和移防,降到了四个指挥。但由此也都变成超编的状态。折克仁的这个指挥,装备只比上四军稍逊,战斗经验则远胜,且是人数多达六百八十的有马步人,其实是等于两个指挥。
有了近七百精锐做核心,这样的一支军队,就不再是乌合之众了。折克仁可不信,凭自己的家室声望和地位,以及这支叛军叛而复降的惶恐内心,干掉几个叛将后,会控制不住这支叛军。
此外,虽然方才也听说了一点辽军受挫北撤的消息。但具体的情况不明,一群叛贼都没有说个明白,只是说刚刚得到消息不久,究竟是当真被韩冈击败,还是主动后撤,都没有定论。在折克仁的心中,这群人说的话,他是一点都无法去相信。
所以当他听到秦琬说起他这一次出去送人,也打探到了萧十三败退太谷的消息,而且是从辽人俘虏嘴里听说时,依然是疑心重重,眯着并不算大的眼睛:“你确定?”
秦琬遽然起身,就冲外面招呼了一下,片刻之后,两名随从便四只手拎着十几个人头进来了。都是顶心剃去头发的髡发发式,标准的辽人。
首级在厅中摆做一溜横列,秦琬站了起身,朗声道:“十二个。一队辽贼探马都在这里。”
这是之前秦琬送韩信时,在半路上发现的敌人,是突袭而收获的战果。但这一次突袭,也让秦琬所召集的十五人的小队付出了三死两伤的代价。
“这个也是?”折克仁拎起了十二枚之外的第十三枚首级,发髻虽然被打散了,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是汉人的装束。
“是辽贼找的向导,也是通译。”秦琬解释道,“韩枢密的消息就是先从他嘴里知道,然后又分开来审过几个辽贼来确认。只是嫌带在身边麻烦,就只带着首级回来了。”
“你会契丹话?”
秦琬点点头,“少年时曾随着商队去大同走过七八回。身在雁门,也不可能不去学几句契丹话。”
折克仁直到这时候才对秦琬正视起来,熟悉山川地理的将校在军中永远稀缺,而且之前若秦琬没有说谎,能让一队辽军探马一个都逃不掉,也不是说着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而且他心中还涌起一阵狂喜,辽军当真是被韩冈击败后才退回来的。能退第一次,可就能退第二次。
他看了看秦琬,又瞥了几个指挥使一眼,挥了挥手,对叛将们道:“你们先退下吧。我跟秦殿侍说几句。”
折克仁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了主将,指挥使们则是先瞅了瞅秦琬,见他没有异议,便各自低下头,很是顺从的退了下去。
“秦殿侍。”折克仁开门见山的问道,“对围困忻州的辽贼,你是怎么想的?”
“当然是想解围、逐寇!”秦琬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的吗?”折克仁质问着。
“要是能那么做就好了。都是不堪使用啊。”秦琬无奈苦笑,“能让他们不去帮助辽军,已经很不容易了。除了三百挑选出来的精兵,剩下的就是让辽军分兵之用。”
这群人就是让辽贼分心用的,只要还在活蹦乱跳,辽军就不得不分出很大一部分精神来提防。若能救援忻州,秦琬早就去了,但他比折克仁更清楚这一支已经失去了胆气和骨头的军队,其实是不堪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