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正如梁丘公所言,在大周,但凡男子与未出阁的待嫁女子生了关系,女方家中长辈有权利将那名男子问罪,严重些,甚至杀了那名男子都不为过,当然了,那名女子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基本上会以败坏门风的罪名,被执行家法。
或许有人觉得,难道大周刑律不管这种事么?
事实上,就算是大周刑律,也无权插手干涉这种世家家务事,更何况还是东公府梁丘家这等大周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
望着谢安这幅作态,梁丘公沉声喝问道,“小子,对此,你可有话要说?”
凭着对梁丘舞的了解,谢安大致也推断出了梁丘公的性格,听闻此言,低头说道,“对此,小子无话可说……”
“哦?”见谢安竟然不狡辩,梁丘公微微有些惊讶,皱眉说道,“你可是觉得,老夫不敢杀你?”
谢安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是!——倘若老太爷杀了小子,依着舞的性子,也不会改嫁,如此,梁丘家可就真的断了血脉了……”
梁丘公闻言双目一眯,深深打量着谢安,继而皱了皱眉,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老夫确实不敢杀你……老夫不明白,你既然能想通这层利害,何以在老夫面前依然是这般畏惧?”
“这个……”谢安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偷偷望
了一眼梁丘公,小声说道,“老太爷乃大周第一猛将,虎威太甚,小子如何能承受?”
“……”梁丘公闻言愣愣地望着谢安,忽而哈哈大笑起来,摇摇头说道,“有趣有趣!——果真如舞儿所言,是个有趣的小子!”说着,他望向谢安,轻笑说道,“放心吧,倘若是数月之前,老夫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不过这数月里,舞儿在信中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再者,眼下你二人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就算老夫不应允又能如何?”
“老太爷的意思是,您答应了?”谢安小心翼翼问道。
梁丘公闻言淡淡一笑,说道,“老夫数月前在回复舞儿的信中便应了此事,她没有告诉你么?”
“耶?”谢安愣了愣,回忆了一番,犹豫说道,“舞只说要办婚事,别的倒也没说……”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
也是,依着梁丘舞的性子,若不是请示过了家中唯一的长辈梁丘公,又如何敢私下与谢安喜结良缘?
这时,梁丘公又问道,“婚礼之事筹备地如何了?”
“婚……婚礼?什么婚礼?”
梁丘公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悦地说道,“当时舞儿在予老夫的信中言道,说婚礼筹备之事太过于仓促,是故延后些日子……”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四周,对谢安说道,“方才老夫就想问,何以府上未见丝毫端倪?”
见梁丘公眼神愈加不善,谢安心知这位老爷子误会了,遂将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之事悉数告诉了梁丘公。
“原来如此,”梁丘公闻言释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起初是顾忌到太子或许会猜到袭击他的人正是你,是故才将你二人的婚事延后,对么?”
“对!”谢安点了点头。
见此,梁丘公瞥了一眼谢安,淡淡说道,“可据老夫所知,你如今与太子已势如水火,如此,还有延后婚期的必要么?”
“诶?”谢安愣住了,张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
望着谢安这般目瞪口呆的模样,梁丘公哪里还会不明白,摇摇头说道,“大事机警,小事糊涂!——罢了罢了,总好过大事糊涂……这样吧,从明日起,府上开始着手筹备你二人婚事,选个吉日良辰,你二人先成婚再说,似眼下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徒惹人耻笑!——有什么话要说么?”
“不,一切皆听老太爷做主……”谢安毕恭毕敬地说道,心中如释重负,尽管他知道,梁丘公这是看在他孙女梁丘舞的面子上,这才饶过了他。
见谢安对自己这般恭顺,梁丘公满意地点了点头,忽而,他长长吐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小子,既然你即将做老夫孙婿,有些话,老夫要向你交代几句……我梁丘家的事,你了解多少?”
谢安闻言愣了愣,讪讪一笑,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倘若老太爷指的是那件事……舞与小子已商量过,日后待她诞下子嗣,倘若是男儿,便过继于梁丘家,延续血脉……”说着,他抬头偷偷望了一眼梁丘公,却意外地现,梁丘公满脸难以捉摸的诡异神色,小心说道,“老太爷,有什么不对么?”
“唔?哦……”不知为何,梁丘公的表情十分古怪,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语气莫名地说道,“这件事啊……这个倒是不急,你二人尚且年轻,日后有的是日子,不必急于一时……”说着,他顿了顿,犹豫问道,“至今,你二人行过多少回房事?”
“……”见梁丘公竟然问起这么**的问题,谢安实在有些尴尬,不过碍于这位老爷子的身份,他又不好隐瞒,如实说道,“那个……十余回……”
“十余回……”在谢安诧异的目光下,梁丘公喃喃自语了一句,继而,他好似是注意到了谢安那古怪的表情,咳嗽一声,沉声说道,“老夫的意思是,你二人尚且年幼,莫要过多沉迷于男女之事,就拿你来说,平心而论,老夫实在不喜你,不过老夫不得不承认,你亦是个人才,尚未弱冠便得以入朝为官,担任大狱寺少卿这等要职,日后前程不可限量……舞儿也尚且年幼,她有些话,你也不必事事听从,你二人还小,倘若有子嗣拖累,反而于前程不利!”
这……
什么情况?
谢安呆呆地望着梁丘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看来,梁丘舞可以说是怕不得替谢安剩下一儿半女,然后将儿子过继给梁丘家延续血脉,然而看这位老爷子的态度,他似乎并不着急……
想到这里,谢安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是,眼下舞还年幼,生儿育女对她身体有害?”
梁丘公愣了愣,连连点头说道,“对,对,老夫就是这个意思!”
“……”谢安闻言释然般点了点头,不过,他总感觉梁丘公话中有话,好似隐瞒着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猜到谢安正胡乱猜测着此事,梁丘公忽然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话说回来,小子,方才那人……是你领进府上来的?”
“方才那人?”谢安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梁丘公,继而面色微变,因为他他意识到,梁丘公指的正是陈蓦。
一想到陈蓦曾拜托自己隐瞒他的行踪,尤其不要透露给梁丘家的人,谢安犹豫一下,小心翼翼说道,“回禀老太爷,那个人……呃,他……哦,他乃小子一位好友,说是没见识过东公府,是故,小子斗胆领他进来观瞧一番……”
由于谢安低着头,他并没有注意到梁丘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好友……么?——好友,就领此人去我东公府后院的小祠?”
“……”谢安哑口无言,作为梁丘舞的夫婿,他自然清楚,东公府后院竹林深处的小祠,对于非梁丘家的人来说是禁区,换而言之,除了梁丘家的人以外,至今也只有谢安与伊伊有资格出入那里。
怎么办?
脑内盘算着,谢安额头冷汗哗哗直冒,低着头不敢看梁丘公面色。
“……”望着谢安这般神色,梁丘公微微皱了皱眉,在思忖了一番后,忽而问道,“实话告诉老夫,此人叫什么?”
谢安百般为难,一边是老太爷的问话,一边是大舅子的叮嘱,他夹在当中,好不难受,半响之后,他这才犹豫说道,“陈……蓦……”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梁丘公还未得知此事其中具体。
“怎么写?”
“……耳东陈,草日大马的蓦……”谢安的头压地更低了,额头冷汗哗哗直冒。
“哦!”梁丘公释然般点了点头,喃喃说道,“叫陈蓦么……”说着,他深深望了一眼如临大敌的谢安,微笑说道,“你与此人,交情不浅?”
“呃……是!”谢安硬着头皮说道。
“好,好,”梁丘公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拍了拍谢安肩膀,微笑说道,“日后得空,多叫你那位好友来我梁丘家坐坐……”说着,他转身朝着前院走去。
“……”谢安闻言抬起头来,略带几分惊愕地望着梁丘公远去的背影,受宠所惊之余,他心下暗自诧异。
莫非,这位老爷子看出来了?
笨啊!
舞是因为当时年幼,这才没有关于那位大舅哥的印象,而这位老爷子,那可是抚养大舅哥的长辈,纵然十余年未见,又岂会认不出来?
等等,这么说来……
想到这里,谢安试探着说道,“老太爷,小子那位好友,恐怕日后不会再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梁丘公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微笑说道,“你不是说,你与他交情不浅么?——就尽量请他多来我东公府坐坐吧!”
听闻此言,谢安哪里还会不明白,心中暗暗说道,果然,这位老爷子已认出来了!
想通这一层,谢安倒也释怀了,似心照不宣般笑着说道,“老太爷放心,小子定当竭尽所能!”
望着谢安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梁丘公微微一笑,深深打量了谢安几眼,点点头说道,“确实聪慧……”说着,他顾自朝着前院正厅而去。
梁丘公这一走,谢安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叫什么事啊!
看这位老爷子的神色,他分明是认出了大舅哥,只不过怕过于唐突,因此才没有直言相认,多半是打着循序渐进的主意,想与大舅哥打好关系,问题是,看当时大舅哥的态度,他已不打算再回来梁丘家啊……
更要命的是,这事还要瞒着舞,倘若舞得知她的堂兄梁丘皓已混入冀京,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叹息着摇了摇头,谢安沿着廊庭来到了东公府旁侧的小门,毕竟廖立与马聃还在这里等着他。
而出乎谢安意料的是,陈蓦竟然也没离去,正环抱着双臂倚在东公府府墙外侧,满脸凝重地思索着什么。
见此,谢安走了过去,好奇问道,“大舅哥,想什么呢?”
只见陈蓦侧头瞥了一眼谢安,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四十五条……大概!”
“什……什么?”谢安一脸莫名其妙,诧异地望着陈蓦。
“不,没什么,”陈蓦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几分惆怅,说道,“兄弟,为兄心中烦躁地很,陪为兄去酒楼喝几杯……”
见陈蓦似乎心情不佳,谢安多少也猜到了几分,闻言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谢安竟是忘了他与梁丘舞等三女有过约定,要陪三女去冀京的一干金铺看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