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府的正堂之中,纪全站在门口,明明只是个瘦小的老头,却犹如巨大的雄狮一样挡住整座纪府。
纪夫人钗凌乱,瘫坐在椅子上,不断用丝绸手帕擦拭眼泪,丫鬟轻轻帮她揉肩。
纪府大少爷身穿秀才服,站在母亲身边,面色阴沉,冷漠地看着自己平日最疼爱的二妹。
纪府的二少爷不在,小少爷纪灿不过十三岁,却比纪全还高,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微微弯着腰,如同捕食的凶狼一样,盯着前方的二姐,好像随时可以拔剑斩出去。
纪家二小姐纪月年过二十六,一身朴素的淡青色襦裙,圆脸细眼,相貌端庄,挺胸抬头站在正堂之中,平静地看着父亲。
“三月十五的童生试,我一定去!”说话间,纪月的脊梁又稍稍挺直一分。
小少爷纪灿愤恨地道:“二姐,你凭良心说,父亲平时对你如何?”
“百般爱护。”纪月道。
“二姐夫战死后,谁第一个把你接回家,让你免遭婆家折辱?”
“是爹爹。”
“那么,是什么让你如此大逆不道,变成了一个不孝女!”纪灿眼中闪着愤怒的火焰。
纪月毫不畏惧地道:“考童生不等于不孝,我哪怕成为童生甚至成为文位更高的女读书人,都会一直孝敬爹爹。”
纪灿一指吹胡子瞪眼的纪全,道:“你就是这样孝敬父亲的?把父亲气成这个样子,叫孝敬?”
纪月牙齿轻咬下唇,随后一咬牙,目光坚定,缓缓道:“是何言与?”
“你……”纪全一个堂堂翰林,指着女儿,面色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
纪月的母亲更是气得直翻白眼,身后的丫头急忙用力顺她的后背。
“是何言与”,涉及十三经之一《孝经》的一个典故。
曾子曾经问孔子,儿子是不是只有绝对听从父亲的命令才能算孝。
孔子却说这叫什么话,反对这种说法。也就是纪月说的“是何言与”。
孔子后面补充,如果国君做事不义的时候,臣子劝谏国君才能叫忠诚,父亲做事不义,犯下错误的时候,劝谏父亲的孩子才能叫孝子。做孩子的如果一味服从父亲的命令,怎么能叫孝子呢?
纪月说这四个字,就等于在引用孔子后面整段的话。
纪灿父子都读过《孝经》,甚至连纪母都读过,都没想到她会用众圣经典来反击。
纪灿怒道:“你不过读了几年书,就狂到没边了!圣人之言也是你能用的?你说父亲不义?来,你说说,父亲哪里不义!”
纪月沉默数息,缓缓道:“我若说了,爹爹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