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时,景横波隐约感觉到,脚下似生微微寒气。
她有些愕然,转目四顾,然而此刻广场之上全是人,到哪里去现蛛丝马迹?
左丘默却不管是谁帮忙,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喘一口气,继续。
“然后便知道了,那一对好姐妹,令人在姜汤中下药,药物会令我失去武功,瞎哑终身。她们要将这样的我送给那个有残疾又性情暴戾的王子,王子见我如此,必定大怒,会责问落云部。她们再捏词称我不愿和亲,故意自毁,这是欺君之罪。到时候,我、我父兄、所有家将、乃至整个护国公府,都会被送上法场。”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从头到尾,这都是个阴谋。从她对我示好开始,都是。王室要兔死狗烹,却又不愿承担世人非议,还想和平接收我左丘世家麾下军队。人人皆知她厚我敬我,人人都不信她会恨我害我。人人都想不到王室吹灯拔蜡,会从女子交情小事入手。所以如今,在世人眼里,是我左丘家不识好歹,跋扈专权,仗势欺人,出尔反尔。如此家族,毁之,无过!”
刀光飞响,世人笑颠倒疏狂,谁知黑暗尽头真相,谁挟一腔悲愤逐穹苍。
左丘默却似已经了结心事,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她偏转脸。
“我见你武功奇异,今日似可逃生,一直跟着我,只是好奇想听这个故事而已。如今我已说给了你,你出去后,如果还念一分今日共同作战情分,便替我在落云部外,将我左丘家的冤屈说个明白,我便九泉之下,也必谢你!”
景横波眨眨眼睛,“自己不想出去了?”
刀横抬,直指宫城,“不必了,杀了这两个贱人陪葬,我也瞑目!”
“然后呢?任你世代忠心为国的左丘家族,诛九族,还要背上叛国谋逆罪名?”
左丘默笑得惨然,“当我闯出送嫁营时,这个结局已经注定!或者,当我认识她时,这结局已经注定!”
“人力虽未定可胜天,但过早认命也不该是你的风格。左丘默,如果我告诉你,只要此刻你放弃、后退、再走五里,做一件事,你就有可能反败为胜,洗清冤屈,救回家族,你会不会做?”
左丘默霍然回。
她眼神如此尖锐,似她的银枪一般锋利,刹那间要剖开一切怀疑和不信任,求一个不再被欺骗。
景横波没有展现诚恳眼神,笑得懒洋洋。
一心求死固然悲壮,但她只对能屈能伸的人感兴趣,如果一心求死,不过是个莽夫,救了她这一次,救不了下一次,不救也罢。
左丘默并没有要求她赌咒誓,她只是将目光投向面前茫茫人海,再越过人海,看向更远处宫城之上,那一直冷眼相看的王室女子。
匹夫之怒,血溅三尺。今日便纵和这两人血溅三尺,异日何尝不是护国公府千余人口血溅三尺?
身边女子容颜艳丽,笑得漫不经心,着实不可信模样。
她只望一眼,然后,收刀,拉住景横波,转身便走。
这动作转得太快,以至于别说在场军士全部傻眼忘追,连景横波都怔了怔。
这位的决断……真特么的和太史阑也像得惊人啊……
她翘起唇角,笑得满意。
不枉她管这一场闲事啊,这人。
至于这事背后还有什么深意,牵涉到落云浮水两部,是否会引起更大动荡,她现在不想去想。
她是女王,她的疆土,是整座大荒!
但有不服,不妨与朕战之!
“向后转,前行五里,对,先前你经过的那条街……”
两个女子风一般在街道穿行,身后跟着大批军士,那一对好姐妹,本等着亲眼见左丘家最后一代英才战死城下,不防她快要接近宫城竟然掉头,大惊之下点兵出宫城,亲自来追。
谁能追得上景横波的度,不多时,前方已经看见汹涌人群。
左丘默一愣,稍稍停下脚步,她认出这地方,好像是擂台会所在,先前她在这里纵马过人墙,踏碎了擂台板。
来这里何意?
景横波笑道:“去,应聘王夫,你一旦成为王夫,落云部还敢动你?”
左丘默脸色霍然冰冷,“枉我信你,你竟胡闹!我是女子,怎么能应选王夫?女王又怎么会选我当王夫?一旦被现,岂不是又多一层抄家灭族罪名?”
景横波看一眼前方人群,眼底隐隐笑意,“去吧,信我最后一次,你一定会被选中!”
“胡闹!”左丘默转身便走。
“回来!”景横波哈哈一笑,抓住她手臂,一抬手。
“呼。”一声,左丘默身子一闪,片刻后“咚。”一声响,擂台上下一阵惊呼。
擂台上,今日最后一位胜者,正被仲裁举起双手,准备宣布他的胜利。
忽然一声巨响,再次天降恶客,踩在刚刚补好的地板上,又砸出一个洞。
最新出炉的中选“未来王夫”,被震得没站稳,一个踉跄,又栽入了那个洞。
欢呼声如被刀割断,万众静默,瞪着诡异出现的人。
诡异出现的左丘默,一样傻着眼,瞪着人群外微笑款款走来的景横波。
她在搞什么?
台上仲裁是一位礼司官员,见状大怒,大声道:“何人敢滋扰擂台会,来人——”
“来人!拿下谋逆重犯左丘默!”同时赶到的那对王室姐妹,在人群外尖声大嚷。她们所率的卫队,开始驱赶人群,奋力向里挤。
“来人,接女王銮驾——”还是同时一声,声音高亢,盖过了那两人的声音。
众人震惊回。
左丘默瞪大眼睛。
礼司官员张大嘴。
那对王室姐妹脸色唰地惨白。
……
又一阵诡异静默。
诡异静默里,景横波笑吟吟,自人群中走来,她身后,是刚刚接到她信号进城,等在这里接应她的七杀拥雪,而此时,横戟军飘扬的军旗,已经进入城门,出现在人群的尽头,军旗下,裴枢披挂按剑,冷然注视着落云部王军。
万众肃杀,瞪着忽然出现的景横波,脑中还没消化完那句“女王銮驾”。
女王?女王什么时候到了?
台上左丘默更是脑中嗡地一响,似被巨锤击中,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也栽入那洞中。
景横波微微仰,对震惊得连话都忘记怎么说的左丘默,一笑。
再一笑她已经在台上,当着众人的面,亲亲热热挽住了左丘默。
她目光湛然,声音清晰响亮,响得无论谁都听得见。
她道:“想不到一入落云王城,就看见如此少年英杰!如此风采,世所难见!朕瞧着,这王夫也不必再选了,就她了!”
也不知道谁在抽气,响亮,似一阵暴风。
景横波笑吟吟瞧着左丘默傻的表情,觉得比她冷面可爱得多,再看一眼那对王室姐妹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恶作剧心起,决定做戏就做彻底。踮起脚尖,搂住左丘默的脖子。
“叭”一个香吻,更响亮。
她的笑声,欢快传遍四周每个角落,每个人都能听出,她言语中浓浓的欢喜。
“看见你,朕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真心喜欢!”
……
左丘默成了一根桩子。
满场百姓成了一堆桩子。
那对姐妹成为一对桩子。
满城百姓齐傻,只因陛下恶搞来。
……
景横波目光一转,忽然看见一根雪白的,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