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消除影响,天子学梁啸采用了公布诏书的办法,命司马相如修改了文稿之后,送到印书坊,请淮南王将窦婴的上书和朝廷的诏书一并印行。
早在梁啸来印传单的时候,淮南王就知道了这里面的玄机。看到诏书,他二话不说,立刻命人排版付印,第二天就将一千份传单交给了天子。与此同时,他还主动承担起了向诸侯王解释的责任。
见窦婴揽过责任,天子转而将责任推到刘德自己身上,淮南王又在一旁敲边鼓,诸侯王虽然有心闹事,但群龙无,也只得偃旗息鼓,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天子的结论。
天子下诏,为刘德举行大丧,并破例允许刘德不封地,陪葬阳陵,与先帝做伴。根据他的生平,谥曰献。除了让刘德的长子刘不周继承王位,还封次子刘明等三人为侯。
刘德风光大葬的同时,廷尉寺的整顿也紧锣密鼓的展开,前廷尉翟公、廷尉掾张汤等人下狱,相关人员一并关押,听候审讯。
消息传出,丞相田蚡急了。张汤是他丞相府出来的人,而且对他的兄长周阳侯田胜有恩。张汤去廷尉寺,也是他伸出去的一只手,如今眼看着要被天子打折,他岂能坐视不理。
田蚡打算入宫,请王太后出面制止,却被籍福拦住了。
“君侯,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陛下要给诸王一个解释。张汤不死,诸王不服,天子如何脱困?”
田蚡一蹦三尺高,连脖子疼都顾不上了。“天子要找替死鬼,为什么不找窦婴那个老匹夫,非要找张汤?还有梁啸那个混蛋,当初整治江都王的时候,张汤可是出了大力,到如今,他翻脸不认人了,还要置张汤于死地?”
籍福连连摇头。“君侯,梁啸又怎么会在意张汤,他在意的是朝廷的法治。”
田蚡愣住了,惊疑不定,追问道:“你是说,梁啸反对的是朝廷法治?”
籍福点点头,眼神中有些无奈。身为丞相,田蚡居然到现在才醒悟过来,实在不怎么称职。“君侯,梁啸是武人,以军功封侯,前有韩信、彭越诸王,后有周勃父子,他本人又多次受到天子猜忌,岂能不担心重蹈覆辙。得意时,掌百万兵,追亡逐北,战无不胜。失意时,一力士可缚之,一小吏可辱之,他岂能甘心?”
田蚡笑了起来。他越想越开心,连连摇头,连脖子疼都不知不觉的好了。“这么说,这一次只能算张汤倒霉了。不过他不用担心,这个仇,天子迟早会为他报的。”
“君侯所言甚是,天子性强,眼下迫于形式,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如此,无以面对凯旋将士,无以面对诸侯王。等征伐事了,大河治毕,而功臣声势复大,天子必然重用文法吏,一一摧拔之。届时,张汤辈可大行于世。”
“那我该怎么办?”田蚡眼珠一转。“要为张汤鸣不平吗?”
“不可。张汤死有余辜。”
“为什么这么说?”
“他对魏其侯动了大刑,却没能拿到天子所需的口供。若非如此,天子又何必让步,受制于人?君侯若要施恩,安顿他的家人即可,却不必强出头,令天子为难。想必张汤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君侯的。”
田蚡眉毛耸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窦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了门。他伤势未愈,几步路就走得他满头是汗。
梁啸匆匆赶来,看到窦婴这副辛苦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扶住。“窦公,你这是何苦呢,有什么事,让人来叫一声就是了。”
“我真要派人来叫,你会去吗?”窦婴扶着梁啸的手臂,喘了两口气。“河间王的事已了,出征将士的封赏也快定了,你还是不肯上朝,究竟是为什么?”
梁啸斜睨了窦婴一眼,将他扶到堂上坐下,命人上茶。“窦公,你为了这件事,受了苦,也算是功过来相抵了。我在天子面前失礼,现在却没有受到任何处置,天子连一句责备都没有,你觉得正常吗?”
窦婴抚着胡须。“你担心天子记恨你?想多了吧。天子虽然有时候意气用事,但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况且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的责任了。”梁啸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叩击扶手。“天子早就说我在布局,现在被你这么一搞,藏也藏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上。窦公,我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天子,而是你。说句不太恭敬的话,你去找河间王,实在失策得狠啊。”
“我知道不妥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如此,你又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机会?”窦婴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自得。“宗室,功臣,同时力,即使是天子也不得不斟酌斟酌。伯鸣,你思虑深远,我很佩服,不过,考虑得太多,未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梁啸盯着窦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听窦婴这口气,挨了张汤一顿揍,还没长记性啊。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在廷尉狱里也没闲着,想了很多。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想通,直到你露布上书,我才真正明白你的用意。伯鸣,你虽然对儒家多有臧否,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其实也是儒家之徒。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对论语好么熟悉,信手拈来了。”
梁啸啼笑皆非。我怎么成了儒者?我经常引用论语,是因为我真正读过的古书只有论语,其他的都一窍不通。我跟你说资本论,你听得懂吗?
“嗯咳,这个学问的事,我们以后再讨论。你既然说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怕。”窦婴微微一笑。“你想驰聘沙场,征战天下,却又怕功高震主,步韩信、周亚夫后尘。对不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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