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军户,都在用难以名状的目光盯着张准,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等待张准的答复。有些承受能力比较弱的人,甚至不忍心看,不忍心听,生怕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乃是令人沮丧的消息。要是张准回答,这不是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崩溃。他们现在每个人的心,都是悬在高高的半空中,要是蓦然掉下,肯定要片片的破碎。
“当然是真的!”
“我像是说谎的样子吗?”
“我对你们撒谎有什么好处?”
张准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的脸上,不经意的带着冷漠的笑容,仿佛刚才提到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芝麻大的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都督大人,你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都督大人,所里的田地,都是各位大人的……”
“除了卫所各位大人在这里有田地,就是兵备道、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兵部、户部、吏部的各位大人,在这里同样有田地……”
罗伯芳犹豫着说道。
就好像其他的卫所一样,东海中所隶属的田地,都被所有的军官瓜分完毕了。不仅仅是东海中所自己的军官,还有上头的更高级别的军官。淮安府有漕运总督衙门,有凤阳巡抚衙门,上头还有六部,各衙门的大人物当然看不上这里的田地,但是,下面的各级官员,却是有田地在郁洲山岛上的。罗伯芳是佃户,自然知道一些。
张准是后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没错,可是,他也就是都督佥事而已。军户们都知道,在都督佥事的上头,还有都督同知和都督两级呢。再说,在五军都督府的上头,还有兵部的各位大人。此外,漕运总督衙门,凤阳巡抚衙门,也不是好惹的,张准能承受这个压力吗?
“他们擅离职守,在敌人来袭的时候,逃离了东海中所,我不治他们的渎职罪,已经算是仁慈了。他们还敢回来?他们敢回来,我就敢将他们治罪!”
“我是堂堂的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所有的卫所,都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一个小小的千户所,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了主的?既然我说要重新分配田地,那就是要重新分配田地,你们只管分配,别的事情都不要管!”
张准淡然自若的说道。
罗伯芳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也是,张准是堂堂的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麾下管辖着成百上千的卫所,一个小小的东海中守御千户所,有什么事情是张准做不了主的?都督佥事是多大的官啊,正二品的!比正五品的千户,要高了足足六个品级!六个品级啊!多虑了,的确是多虑了。
得到张准的肯定答复,下面的军户,越发的兴奋,在那里不停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好像是开大会一样的热闹。张准也没有制止。他制止来做什么?下面的军户,越是心动越好。只要这些军户的利益,和自己捆绑在一起,东海中所就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了。
果然,军户们越说越说是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人都在憧憬自己的未来。所有的军户,都满面红光,感觉自己的一生当中,最畅快最有盼头的就是今天了。有些老年的军户,由于太过激动,甚至流下了浑浊的泪水。东海中所的艹练场,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啊!
有银子,有粮食,还有田地,他们还犹豫什么?自然是死死的跟着都督大人干了。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将“佥事”两个字自动的过滤掉了。只要都督大人一声令下,就是赴汤蹈水,他们都万死不辞!
“现在,我要委任新的东海中所千户!”
“你们就地推举千户!”
等军户们逐渐的安静下来,张准继续说道。
“啊?”
“推举千户?”
“要我们自己推举千户?”
张准的话音才落,一众军户,又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没办法,张准抛出来的信息,真是一个比一个惊人!银子、粮食、田地……现在,居然连千户都出来了!自己推选千户,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是最老资格的军户,一时间都难以理解“推举”这两个字的含义。
卫所的指挥官,都是世袭的,只要有儿子,都是老子死了,儿子顶上的,根本轮不到其他人来接手。除非是犯了极大的错误,被剥夺了世袭的权力。这样的例子很少。
东海中所的千户死了,但是他的家人还在,他的家人已经逃到了内地。按照惯例,军户们都觉得,他们肯定是会再次回来的。原来千户的儿子,也必定会继任成为新的千户。然而,张准的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张准的确是要他们自己推选千户。换言之,就是要取消原来的千户继承资格了。
“我再说一次!”
“现在你们就要将千户推举出来!”
“把你们认为最能干最爱戴的人推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