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拍,将几叠拜访的整整齐齐的奏章,给拍的散落开来,但其人恍若未觉,“噌”的一声从位上站起,就要向外走去。
“老夫这就要去面见天子!”
政事堂与枢密院,合成两府,乃是真正的大瑞中枢,分掌政、军。
世人常言“位极人臣”,真正配得上这四个字,便是位列两府的诸位大臣,执掌乾坤权柄,总理天下阴阳,可称宰辅、相公,换成前朝,就是一国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世事变迁,相权早被分割,不再是一人独揽大权,而是分润给两府,有诸多宰执商量议定。
政事堂为政事中心,平日里,就算是宰执要赴其中,也要有中书直省吏骑马前引,可不轻易擅入。
宰执在政事堂中,处理日常事务,主要有两类,其一是接见百官,了解天下政事情况;这第二类,则是奏审、执行皇命、审批各府公文。
政事堂的装饰并不华贵,摆着几张书桌,三名年龄各异的男子坐镇其中,每个都气态凝实,呈现出一股大格局、大气象。
那个突然出声的老人,形如枯槁,但双眸有神,说话时气血上涌,脸上浮现出一点红『色』,他就是在审批公文,看到一张奏章之后,拍案而起,『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令旁边几人都感到有些不明所以。[]道果487
“张老,您这是怎么了?”边上,一名年约四十许的中年人放下奏章。皱眉看了过去。
这个人头发打理的清清爽爽,留着五柳长须。说话时中气十足,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此人名叫徐进,因在西疆督战有功,开疆拓土,又治理有方,新近得入政事堂,乃是朝廷新贵。
被他称为张老的老人,名为张链。堪称三朝老臣,资历很高,在政事堂内有很高的威望。
自两年前王相公进入政事堂,主持变法,这张链就一直与之敌对,乃是旧党的几大巨头之一。
他听了徐进的问话,没有回应。而是气哼哼的迈步,眼看就要走出大堂,这个时候,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传来——
“是王甫那边的折子吧?可是要以新法去做会试题目?”
说话的人头发近乎花白,身子瘦削,但骨架很大。同样留着长须,看上去精神矍铄,若是邱言人在这里,根本不用看人,听声音就能认出此人。
此人正是马阳。史家传人,如今贵为宰执。是旧党的中流砥柱,旗帜人物,在王相公的变法中,几次争锋相对,虽然输多胜少,却也让新党尤为头疼。
至于其人话中的王甫,正是那黑面相公的名讳。
王甫、马阳、张链、徐进,在加上染了风寒,正在家中休养的闫东亭,这五个人便是政事堂的全部人马,整个大瑞拥有最惊人权势的人物!
张链停下步子,抬起枯瘦老手,指着一封奏折:“那潘向上了封奏折,说兴京的粮价变化危及社稷安危,当尽快平抑物价,还是那一套吹捧『乱』法的腔调,还说要借会试的机会,选拔国之英才!不就是想趁势更改会试主旨么?”
“哦?潘志上的折子?”马阳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这次在北边督战,有些战功,只是不知真假,如今看来,是想借势而为了,不过这次会试交给王甫主持,我等已经退让了一步,要的就是保证主旨不变,若他们想要趁机更弦易辙,未免太过!”
“王黑面手下的这群人,年纪轻轻,不学无术,不少人德行有亏,行事肆无忌惮,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做得出来,”张链冷笑一声,“要说借势,这兴京商贾的事端,还不是他们这一群人搞出来的?先是为了筹备军资,不顾定额,大发交子,现在又要颁布市易法,打压京城商贾,这些商贾的背后,都不是易于之辈,岂能让他如愿?”
所谓交子,乃是大瑞朝廷发行的纸币,本是几名富商制作出来的支付凭证,毕竟铁钱、铜钱体积大、价值小,十贯就有六十五斤,携带不便,限制了商业发展,穷则思变,才有交子的诞生。[]道果487
随后,朝廷将之改为官办,在兴京和东都,分别设立了交子务,负责纸币发行。
在邱言前世,很多人看不起古人,认为古人的认识有局限『性』,但实际上,在这个近似于古代的世界里,不乏聪慧之人,清楚的看出了纸币的弊端,上书朝廷,是以令朝廷设下法度,规定交子发行每一届都要有定额,为一百二十五万贯左右,要有准备金三十六万贯,每三年为一届,届满时制造新的交子,调换旧的交子,以此避免通货膨胀。
听了张链之语,马阳沉默不言,他对新法一直持否定态度,是因新法与他的政治思想相悖,更知道但凡变法,难免生出混『乱』,给人以可乘之机。
在他看来,变法、新政说穿了,就是对现有利益的重新划分。
蛋糕就那么大,分给你多一些,其他人就会少些,其中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政|治斗争,还有利益厮杀。
断人财路,有人杀人父母,这次变法,令多少人的利益受损,就会产生多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