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西，沁水河滩，天色已经见明。
“吁……”
柳鹤喝住战马，轻轻拔转马头，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骁果军靺鞨骑兵正汇聚成一片浩瀚的汪洋大海，就像一片阴云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两军阵前，空旷的官道上，横七竖八地倒卧着数千人马的尸体。
柳鹤手下的两千已经大部阵亡，他自己也已经身受重伤、疲不能兴，身边只有百余人跟随。同样，骁果军靺鞨骑兵也丢下了千余尸首。他们终究是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有力气耗尽的时候！从昨日深夜战至天明，已经整整厮杀了好几个时辰，士卒手中的长刀卷刃了，抢夺敌军的武器或者从地上尸首之中抄起武器继续厮杀，又卷刃，再抢再拿……柳鹤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换了多少把长刀，更记不起来总共斩杀了多少敌军。
一股粘稠的血液从额角滑落，顺着眼角滑入眼眶，柳鹤不由微微眯眼，旋即感到眼前一阵阵地眩晕，就在刚才最后一次冲锋时，一名靺鞨军骑兵的弯刀在他的额角划了一下，险些将他刺落马下。
骁果军军阵前，许乐勒马缓缓出阵，双目牢牢锁定浑身浴血的柳鹤，眸子里流露出不可遏止的敬佩，大声道：“柳鹤将军，本将军敬你是条汉子，不忍相害，何不弃刀弃刀投降、投效我家主公？”
柳鹤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横过手中的斩马刀，说道：“将军不必多言，请放马过来便是，柳鹤唯有死战而已。”
许乐喟然长叹，说道：“既然柳将军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得罪了。”
苍天寂寂、平静无风，莫名的悲壮和决然在柳鹤的语气中激荡，柳鹤微微侧首，遥望西侧卫军驻地的远方，眸子里掠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参加卫军十几年，今日，终于走到尽头了。
“全军准备，冲锋！”
下一刻，在柳鹤喝令下，百余卫军骑兵再次将手中的斩马刀再次举起。
许乐落寞地叹息一声，举手往前轻轻一挥，冷声喝道：“弓箭准备！”
不远处，柳鹤轻喝一声，胯下战马沉嘶一声甩开四蹄向着许乐的大军冲杀过来，长天在东边天际日出的照耀下，渐渐发出一丝亮光，使得柳鹤百余人，显得格外的苍凉。
“杀！”
“杀杀杀……”
柳鹤目露狰狞之色，手中的斩马刀越举越高。
“放箭！”
许乐一声断喝，密集如蝗的狼牙箭向着百余卫军骑兵攒射而来……
柳鹤双目怒睁，高举长刀作势欲砍，但遗憾的是，这一无法砍下去了，密集如蝗的狼牙箭把他连人带骑射成了刺猬。其身后的百余人，也同样如此，成为一个个人形刺猬。
“噗通……”继而连三，如同下水饺一般，这百余骑兵连人带马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许乐静静的看着这百余士卒的尸体，不禁摇头喟然叹息一声，凝声道：“来人，张横，留下两千士卒善后，晓喻全军，不许亵渎敌我两军将士的遗体，要把卫军的尸体和我军阵亡的一千多将士安葬在一起！他们虽然是我们的敌人，但却是真正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永远都值得我们尊敬。”
…………
胡毅无心恋战，率领八百残兵仓惶撤往东朝，因为不是和柳鹤来援救骑兵在一条直线上，所以并未相遇。不过，从援兵出传来的喊杀声可以预见，柳鹤的两千骑兵被拦截了，甚至，遭遇了伏击。
按照他的猜测，卫军的万人骑兵，都在此战当中全军尽殁了。没有了骑兵，那么全军搜集粮食就是问题，没有了骑兵，那么步军出城随时都会遭遇骁果军的袭击，没有了骑兵，那自己这会卫军就会受到全面的打压，只能困守于城。可没有援兵，没有粮草，还怎么守城？
正思虑见，忽见前方火把通明，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汹汹而来，两军在官道上撞个正着，胡毅哀叹一声，正欲打起精神率军死战时，却忽然瞥见这支骑兵的衣甲居然有些眼熟，借着火光仔细一瞧，竟然是自己的卫军。
“停下！”胡毅大吃一惊，嘶声道：“我是卫军主将胡毅，你等何人？怎么会到了这里？”
“将军？真的是将军！”这数百人凌乱的奔了过来，一曲长疾步奔到胡毅跟前仆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道：“将军，阳城……阳城丢了！”
“啊？阳城丢了！”胡毅眼前一昏，定了定神，急问道：“怎么会丢了呢？那可是有两千骑兵……除了骑兵还有五千士卒啊！怎么会丢了呢？”
“将军，两千骑兵听闻将军中伏，特地前去救援。骑兵离城之后，赵询亲率八千大军攻打西门，西门守将献城投降，留守将军韦强韦将军自刎东门之上，全城陷落。”曲长泣不成声的说道。
“走，会东朝！”胡毅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疲惫的说道。
…………
赵询策马入城，看着城中街道两侧那面黄肌瘦的百姓和卫军士卒，不禁连连摇头。再看看那些百姓对靺鞨兵的一丝丝惊惧，赵询眉头微皱。
“传令，让城中投降的卫军统一在军营，我们安排食物。”
“传令，让亲卫军的士卒接管全城，靺鞨兵不得随意在城中出现。让此地原本的县令和地方官员前来协助，安抚全城，让辎重营立刻运来粮食，分发给城中百姓。”
“报……启禀大都督，卫军一万骑兵，被我军设伏全歼！卫军主将胡毅，按计划放其会东朝。”
“好！很好！给所有立功将士记功！传令下去，让他休整之后，立刻移师东朝城下！”
而跟在赵询身后不远处的卫军降兵军官，闻言不由浑身一震，不自觉的，身形微微佝偻了一些。
现在整个东朝城陷入沉寂之中，八千骑兵只剩余八百士卒逃出，可谓全军尽殁，再加上阳城的两千骑兵也陷于骁果军之手，那么所有的骑兵都没了。为了抢粮，胡毅可是将三城所有的骑兵集结在一起，全军出动的，那这些骑兵被灭，那就意味着，想要快速出城四下抢粮，那时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