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封疆大吏,每年都要进京述职,当然不一定每个人都如此,比如唐慎就足有三年没有进京,主要是因为倭寇都集中到了福建方向,战事吃紧。
倒是胡宗宪,每年都要进京,而且他进京的动静还比别人都大,携带的礼物要装好些船只,气势汹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天下牧!
“我说胡老哥,您眼下执掌东南半壁,几十万大军,小弟呢,就管着一府两县,和您是云泥之别,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帮上你什么忙?你要是饿了,渴了,酒菜我还是请得起的。”
胡宗宪老脸一沉,怒道:“行之老弟,咱们也是老交情了,你何至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好一句老交情!”
唐毅针锋相对,“我说胡老哥,你没事找过我吗?现在跑来了,肯定是遇到了麻烦,你这叫做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心塞了,没心情了,不想帮忙了,行不行?”
这话有劲,问得胡宗宪脸涨得通红,他和唐毅之间,只怕比起唐毅和徐阶还要复杂一万倍。
两个人惺惺相惜,对待倭患的看法又出奇的一致,战略上配合无间,彼此知根知底,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朋友!
可是这俩货都不是好鸟,胡宗宪有枭雄之姿,而唐毅呢,更不甘人后。实际上,胡宗宪和唐家父子一直在争东南的主导权力。
表面上看胡宗宪身为总督,是占了上风的,可是唐慎不但坐拥一省,老亲家王忬还是南京兵部尚书,再加上唐毅留下来的那些势力,比起胡宗宪,不差太多。
他们之间,互相挖坑,互相争锋,那是家常便饭,只是双方都十分懂得分寸,不会让外人察觉而已。
胡宗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起来,这下反把唐毅给弄糊涂了,不会这家伙真翻脸吧?
“行之,既然你不愿意帮忙,我也不强求,不过要是有什么事情查到了你的头上,也别怪老哥骨头软,自求多福吧!”
说完,胡宗宪迈步就走。
这下唐毅可傻眼了,难不成胡宗宪要倒台了?那可不行啊,两面虽然暗中斗争,可是一起财的事情也不少,交通行里,除了唐毅主导的江南士绅之外,最大一股外界的力量,不是晋商,而是徽商!都是胡宗宪的乡党!
两个人是剪不断理还乱,要真是掀出来,唐毅可就彻底完蛋了。
一个健步飞出,急忙扯住了胡宗宪的袖子,唐毅陪着笑脸,说道:“老哥还是这么有个性,几句玩笑,怎么就当真了,放心吧,有什么话,只管和我说,保证替老哥办到,咱们谁跟谁啊!”
唐毅那个亲切劲儿,恍若两人。
胡宗宪相当无语,心说要不是老子真遇上了麻烦,转头就走,多待一会儿,都胃疼!当然了,他也只敢想想,如今的乱局,真正能帮上自己的屈指可数。
其实胡宗宪每年述职都携带好些礼物,给这个送礼,给那个上供,他也是无奈。由于没有在京为官的经历,胡宗宪并没有强大的人脉网络。
这些年他能稳坐东南总督的宝座,除了本身战功卓著之外,就是嘉靖的赏识,再有赵文华死后,他不计代价,巴结严嵩和严世藩,尤其是严世藩,美女,金银,奇珍异宝,送了一箩筐。
正是靠着严党的支持,他才稳如泰山,可是如今严党出了问题,变得风雨飘摇,胡宗宪就坐不住了。
“行之,我今年进京,先派人给徐阁老送了一份大礼,其中有我精心挑选的一套白玉杯,一共九个,每一个都价值连城,其余的礼物更是不计其数,和严阁老那一份是同样的。”
唐毅听着,淡淡说道:“怎么,老哥是准备教材两条船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胡宗宪丧气道:“徐阁老是收下了礼物,却让人给我送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噗!
唐毅一口老血喷出,他都不由得给徐阶伸出了大拇指,徐阁老可真够腹黑的。
这句话是怎么思考,怎么有理,不过显然,胡宗宪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
“默林兄,你是不是觉得徐阁老要把你拿下啊?”
“难道不是吗?”胡宗宪提高了声音,沮丧道:“人人都说我胡宗宪是严党,可实际上我对他徐阶可从来没有不敬,该送的礼从来不断,徐家在东南兼并了那么多田地,有多少人告徐家,我都给压了下来。行之,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想着把倭寇平了,恢复东南太平江山,我就退隐林泉,甘老一生,严徐之间的事情,我是不想掺和的。”
这话唐毅一万个相信,实际上他也不想掺和,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唐毅背着手,在地上来回踱步,思索了半晌,突然一拍脑门。
“哎呀,默林兄,你好像领会错了徐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