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天德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在江西提学的任上,跟着徐阶,鞍前马后二十年,他的才智虽然不算顶尖儿,但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替徐阶处理了不少事情。
“阁老,身体要紧,先喝点参汤吧”
见徐阶没有说话,钱天德用用勺子小心翼翼,喂了几口,徐阶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红润。
“老钱,那个逆徒还在外面跪着吗”
“嗯,都跪着两个时辰了,阁老,属下觉着,似乎不像是张大人干的,您老是不是”徐阶把眉头一挑。吓得钱天德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平时经常给你送些礼物,有字画,有金银,有玉器,知恩图报,替他开脱了”
“没有,绝对没有啊”
钱天德吓得跪在地上,大惊失色,“阁老,小的不过是蒿草一般的东西,蒙阁老不弃,带在身边,小的一颗心都是阁老的,要是敢背叛阁老,让雷劈了小的。”
徐阶微闭着眼睛,摆摆手,“行了,不用赌咒誓,老夫何尝不知,要是想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去把张居正叫进来吧”
不多一时,张居正脑门红肿,两腿僵直,踉跄着到了师父的面前,扑通就跪了下来。
“师相,弟子绝对没有”
“打住吧,为师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要是你出了此等昏招,还瞒着为师不说,老夫这对眼睛就该抠出来”
徐阶并没有认为手谕是张居正假造的,倒不是他觉得张居正看重师生情谊,不会陷害老师,实际上到了如今,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早就荡然无存,只要对自己有利,捅谁一刀都不用吃惊。
徐阶之所以不怀疑张居正,是因为这么干一点好处都没有。徐阶固然强大,可是唐毅更是手段通天,没有足够的铁证,根本扳不倒唐毅。
如果刚开战的时候,就弄出一个假手谕,把徐阶至于绝境,肯定是未战先败,聪明如张居正,绝对不会干傻事。
尤其是检查书信之后,徐阶更加笃定,作为辅,他的字体不知道被多少人研究过,模仿起来一点不难。至于印章,虽然流传的不广,但是只要有心人,也能弄到。当然了,即便不是张居正,下手的人也不是外人,徐阶别提多烦躁了。
虽然没有了嫌疑,对张居正的恨一点不少,相反,还更加强烈
东南的水有多深看似一统朝堂,暗中又藏着多少神仙,他们手眼通天,神通广大,一个个处心积虑,盯着辅的宝座。
张居正目标是唐毅,可是有多少人目标是徐阶。
不是恨你害人,而是恨你没有害人的本事傻乎乎地往前冲,连人家设下的陷阱都看不到,落到今天的地步,不冤,一点都不冤
“叔大,你看是谁传的假手谕”
“这个”张居正虽然磕得头晕眼花,可脑筋还在,一个人影在他面前晃过,他却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还怀疑唐毅是吧”徐阶点破了。
“弟子不敢隐瞒,唐毅不断掀起风浪,矛头所指,多半就是师相,他弄出假手谕的事情,也情有可原。”
“不,老夫不这么看”徐阶摇了摇头,从风波开始,唐毅的动作并不多,可杀伤力十足,光是一波一波的舆论攻势,就让徐阶疲于应付,处境被动。
要说弄一份假手谕,唐毅有这个本事,可是他靠着真牌就足以获胜,又为什么要出千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旦事情败露,他苦心营造的受害者形象,一夕之间,土崩瓦解,他可没有徐阶那么强大的威望,可以用来消耗,搞不好就要身败名裂,一蹶不振。实在是看不出兵行险招的必要。
唐毅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有杨博了”张居正突然有了思路,“师相,八成是杨博看到唐毅在宣大大胜,担心失去九边,又想着推倒师相,才弄出了这么一手,为的就是让师相和唐毅死磕。”
说完之后,张居正额头也冒汗了,四肢冰凉,吓得冷汗直流。
从头到尾,他都幻想着自己靠着阴谋诡计,靠着徐阶的大旗,能够和唐毅抗衡,成为朝堂上的棋手。
可是到了此刻他才清新过来,你根本不是棋手,从头到尾,你都是可怜的棋子,还不自知神仙打架,你就是那个可怜的凡人。自视甚高的张居正突然好像被抽空了精气神,刚刚跪的双膝软,身体一晃,直挺挺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