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一大碗小米粥,一块咸菜,葛柱子简直都傻眼了。米香透过鼻孔,刺激着味蕾,肚子里出雷鸣一般的声音,却还是有些胆怯。
“给俺的?”
“吃吧,吃过了咱们再说!”
葛柱子饿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三口两口,把一大碗粥喝得精光,闭着眼睛,满脸幸福,这时候哪怕死了都值了。
“小子,你算是有福的人,去那边领一套棉服,在这休息三五天,马上就要出了。”
“出,去哪啊?”
“就烦你们这些问东问西的!”管事的把脸一沉,“别多问了,你这个德行,还有什么怕的?”
“哎,哎!”
葛柱子不敢多说,他领了一套棉服,算他来得早,还得到了一件羊皮袄,又厚又暖和,穿在了身上,多大的风都不怕了。
又拿了一斗米,一小罐咸菜。
管事的告诉他,头几顿不要多吃,尤其是不要吃干的,免得把胃撑破了。葛柱子虽然听了,却还是把粥弄得稠稠的,和干饭差不多了。
胃里塞满了粮食,躺在帐篷里,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和吃饱的牲畜一样,静静消化食物。
等到稍微有点饿,立刻再往嘴里塞。
到底是年轻,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恢复差不多了。
这时候又有人赶来,把上千的青壮集中起来,由兵丁看管,从河南出,他们穿过开封府,走归德,徐州,一直到海州,在那里有船队等着他们,立刻向安南进。
除此之外,还有好多移民路线。
有的南下湖广,走长江水路出海。
有的去山东,在登州出海,还有在胶州出海的。
今年的天气冷得邪乎,天津港口已经冰封了渤海湾变成了巨大的镜子,杭州,苏州,都早早落雪,闲情逸致的文人还在苏堤游逛,饱览雪景。
可是京中的大员,朝廷的有识之士都惴惴不安,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已经开始了。
唐毅动员了两万名官吏,还有五万大军,二十万普通民兵参加到了救灾移民之中。离开家园就能活命,到了安南,那里的冬天也有十几度,二十几度,根本冻不死人。还有大片的土地,充足的水产,粮食一年三熟,把种子撒下去,几个月之后,就能有收获。
不要害怕什么瘴气,都是骗人的,只要把水烧开了,不吃生食,就死不了……人们在困难的时候,最需要强大的支撑。
原本给予大家力量的宗族瓦解了,家长族老不能帮助大家,那就只有听从朝廷的安排。
敢不听命令,立刻被当成周王逆贼,严惩不贷。
连番的摧残,让百姓们把要求一再降低,只要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有粮食吃,还有希望,就是最大的幸福。
百姓对移民的配合,超出了想象,仅在第一个月,就有三十万人离开了河南,告别了世代居住的家园,辞别了祖宗坟茔。临走的时候,默默拿了一包黄土,贴着胸口藏好,不论走到了哪里,这个根都不能断了!
唐毅对申时行还很放心,最初还能八风不动,可是当移民真正开始的时候,唐毅也坐不住了,他把内阁的事务暂时交给唐汝楫,而后亲自动身,带着随从进入了河南,亲身查看。
一路走来,唐毅看到了灾民的艰难,也看到了实际的危机。
他勘察了好多灌溉的沟渠,八成以上都年久失修,派不上用场。而且由于水量减少,即便是重新挖掘开,也没有用处。
按照唐毅的估算,河南的农田,超过四成要放弃种粮食,改种更加抗旱的牧草,从种植业转型畜牧业。
在以往人口稠密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可是移民之后,情况就好了太多,人口少了,剩余的土地集中到一起,扶持成立牧场农场,规模大了,情况就会好很多。毕竟资助农场,要远比资助一个个的小农稳妥得多,银行票号也愿意贷款,产出也会更多。
唐毅是从陕西南下,进入河南府,经洛阳,一路沿着黄河向东,等到他赶到了开封,已经是隆庆六年的最后十天。
按照惯例,明年就是万历元年,天下改元,要掀开新的一页。
就在这个年尾,开封城外,格外的热闹,几乎每天都有几十人被拖出来执行枪毙。八大粮商,十大世家,宿儒名士,狂娟书生,几乎没有人能逃得过。
总督申时行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杀起人来一点不手软。
纵观所有罪犯,最多的两个罪名,一个是从贼叛乱,一个是囤积居奇,枉顾百姓生计,前些日子还争抢着迎接王师,转眼他们就成了刀下之鬼。
“行之,你的徒弟比你狠!”徐胖子摇着头感叹道:“我怕是明年都不会吃黄河鲤鱼了。”眼看着血水汇集,河边的冰层都变得暗红,胃部一阵翻腾。
“走吧,咱们到城里头看看。”唐毅不动声色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