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丰知道薛江指的是什么。他早听说了,奕忻为了整治从前的那些宿敌是不择手段,该杀的虽然都杀了,谋财自然也不会耽搁。而这次借着整修京城的机会,身为安琪尔商行暗中的一个股东的奕忻,更是闭起双眼,把全部工程都交给了安琪尔商行一肩挑,任由安琪尔商行拎着磨得飞快的大刀,在京城里的那些要承担修整费用的前清王公贵族、朝廷大员们身上上下飞舞。
此时听着薛江的话,他心里在笑,可脸上显得很平和,而且还说出来一句令人要费心思去揣摩的话,“光复了,一个人民当家做主的新天地诞生了。天朝政府最大的愿望,就是带领着全天下的人民一起过上幸福的好日子。所以,做生意嘛,只要守住诚信,你们赚钱自然是正当的。不过,乱来不行,乱来可是早晚要遭到报应的。”
林主任的这一几句话,薛江和张祖光听着虽然一时也是难以理解其深意,但没有更多的异样。可这话在杨晓丽听来,却是感觉有点儿寒意。在她来,这位活神仙林主任能屈尊她的店里,一定又是范、薛两位大掌柜故伎重演,施展当初对付宫里的那位太后及议政王等大人物的拳脚功夫,谋求在眼下的新朝里,同样继续演绎“不倒翁”的风采。所以,这位林主任刚才那句转折之后的“乱来不行,乱来可是早晚要遭到报应的”,就不能不叫她多想上一想了。
来一顿饭是根本拉人家下不了水的,就不知道以后的大掌柜们要花多少钱,才能抱住这颗粗腿喽!想到这儿,杨晓丽不由得了丈夫一眼。说实话,两个人在家的时候,她可是没少委婉地提醒丈夫,既然都是朋友,就不应该着朋友往悬崖边上走而不伸手去拉上一把,大掌柜们的生意是赚钱,可她感觉总是赚得有些昧心。过去收售宝钞、军粮掺假等等暂且不说,眼下趁着皇城被管制,承担京城粮食、菜蔬等必需品供应的安琪尔商行,却是黑着心一方面哄抬物价,一面却又在典当行里压低价格,迫使那些毫无其它生计的皇城内的满洲人们,不得不为了糊口而忍痛割爱。而据说此次京城内的整修,那费用更是高的令人听了之后舌头伸出来就缩不回去。这哪里是正当的做生意,简直跟江洋大盗的明抢明夺一般无二。这样长期下去,难保哪天就会惹上灾星。
可自己的丈夫似乎并不太理会她的话,每次一聊到这里,丈夫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人家做人家的生意,既然是生意,就一个巴掌拍不响,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意挨的事。我当的药铺大查柜,你好好地给人家好店,吃喝不愁就挺好。再说,人家有人家的门道,敢做就不怕犯事。”
不怕,哼,那就走着吧!见丈夫像是八辈子没吃上好东西似的只顾低着头大口吃肉,杨晓丽心里在打鼓。
那边儿,此时的林海丰早又换上了笑脸,他的烟瘾大,可是酒量有限,本来今天他是不打算饮酒的,在薛江和张祖光的一再劝说下,终于端起了面前那只翠绿的碧玉精心打磨成的酒杯。尽管酒量不大,可是这几年来,坐在他这个位置上,好酒没少沾嘴儿,因此,对酒的感觉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现在,杯子里的酒乍一入口,他就发觉这酒的口感香浓。再品一口,禁不住抬眼望望薛江,“呵呵,不是已经闹得酒比金贵了吗,怎么,你薛掌柜还私藏了这般不错的好酒?不会也是从哪里刮来的吧?”
薛江嘿嘿一笑,还没的及开口,却被杨晓丽抢了先,“主任啊,这酒可是我们正儿八经的自己酿制的。”
“哦,呵呵,不简单啊,你们自己还开了酒厂?”林海丰饶有兴致地杨晓丽,又瞅瞅薛江和张祖光。
薛江笑了,“不瞒您说,我们是提前知道了酒会短缺,所以……所以……嘿嘿……所以,我们通过一些手段,将京城周围的‘烧锅(酿酒的作坊)’全都盘了下来。经过一番比较,西南的几家如‘龙泉烧锅’、‘义和涌烧锅’的酒质感觉最好,就最后全部按照他们的方法,专出这种‘二锅头酒’。”
“二锅头……”林海丰点点头,思绪一下子竟飘回了自己的那个年代。不知道多病的母亲是不是还在硬撑着身子,期盼哪一天自己会突然的归来。唉,如今到了家门口了,却是……
他冷不丁的突然想了起来,记得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他们一家好像就是在道光年间才由山东的文登迁往北京的良乡附近来的,而且,祖辈们好像还就是以酿酒的“小烧锅”为生。也不知道先祖们如今会不会就在安琪尔的酒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