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起身子,打开两扇窗户,深深呼吸几口,复又回到案前,继续抄写。
殿内安静空阔,夏日的晚风轻轻吹进,烛火微微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声。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正摇晃我的肩膀。我困倦地睁眼,却看见了迪古乃,不觉问道:“陛下忙完了?”
秋兰在一旁急声道:“娘娘怎趴在案上睡着了?窗子也不关,雨水都打进来了,烛火也全吹灭了——”
迪古乃截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怎无人在殿中伺候?”秋兰一时语塞,我揉了揉眼睛,恹恹地说:“你别大呼小叫的,吵得我头都痛了。”
迪古乃这才放缓脸色,抱着我在榻上坐下,语气心疼地道:“你怎就不听朕的话!”说毕,给我捏了捏手腕,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没好气道:“行了,暂且饶了你们,下次再有疏忽,一律发配去浣衣院。”
秋兰磕头应是,我这才听见窗外狂风大作,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而迪古乃的靴子也湿了大半,袍角沾了不少水渍,想必走得很急。
我问:“忙完了?”他点点头,责怪道:“困了怎不去榻上,趴在案上睡岂不要着凉,方才又吹了风,我看还是宣太医过来瞧瞧为好。”
我“哎”一声,笑道:“哪儿有那么娇弱,快传膳吧,我肚子好饿呢。”他神色无奈,我从他怀中起身,问道:“亮亮呢?亮亮吃饱了么?”
秋兰将亮亮抱过来,我见它转着黑眼珠,估摸已恢复了精气神。小胡须上沾了少许榛子壳,方才肯定吃得狼吞虎咽。
岂料晚间睡到半夜,我额头开始发烫,脑袋昏昏胀胀,到底是发烧了。迪古乃不顾我反对,立即宣太医来瑶华殿。我望着灯火通明的寝殿,心想这下可好了,弄得阖宫尽知,又得招人背后唾骂了。
忙了许久,喝完汤药,人才渐渐散去。烛火相继熄灭,一切重归寂静。因着头昏,我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我挣扎着要起来,迪古乃闻得我要继续抄写,气得险些把昨日的成果给撕毁了。我不敢再拂逆他,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他很快下朝回来,坐在榻边喂我喝粥。只见秋兰迈着迟疑的脚步进来,说道:“陛下,重节小娘子在外求见,说是听闻娘娘染风寒,特意来探望娘娘。”
迪古乃不耐烦地道:“瞎凑什么热闹,叫她回去!”我咽下一口粥,拦道:“让她进来吧,人家也是好意,不好拂了去。”
重节姗姗进来,秋兰打起珠帘,迪古乃却道:“不必进来,站在帘外说话就好。”重节脚步一顿,敛衣低声道:“是。”
我浅笑道:“本宫身染风寒,实在不宜与你近身说话,陛下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误会了!”
重节敛目轻笑,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乖巧可人,我见犹怜。
我下意识地望一望迪古乃,他却已舀起一勺粥,旁若无人地递至我唇边,淡淡地问道:“重节,可是你母亲要你过来的?”
她摇摇头,低声道:“母亲素来不喜与人来往,是重节自己的主意。”她停一停,抬眼看着我说:“此次一来是给娘娘请安,二来……有关昨日之事,重节有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我心下纳闷,迪古乃目光一动,斜睨她一眼道:“有话快说。”
重节得到准许,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犹犹豫豫地说:“昨日惠妃娘娘陪两宫太后游园,重节亦陪侍在一旁。重节……重节亲眼所见,娘娘的松鼠虽冲向了惠妃,却不足以令惠妃惊吓摔倒,而是……而是惠妃顺势故意……她左右都有人扶着,自然不怕真的摔倒……”
迪古乃眼中泛起一抹阴翳,“不必害怕,继续说下去。”
重节壮起胆儿,又道:“惠妃是女真人,精于骑射,打小更常随父辈入山狩猎。一只小小的松鼠,怎会让她惊慌惧怕……”
我静静地擦拭嘴角,问道:“若你所言为真,惠妃此举,意欲何在?”她望着我道:“娘娘不明白?惠妃是想借此事让太后震怒,令娘娘在太后面前失去所有好感……”
秋兰问:“惠妃知道那只松鼠是娘娘的宠物?”重节点头,幽幽地道:“盯着瑶华殿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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