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散兵游勇对阵核心尽出的王旭,当然有很多弊端。
若此战发生在过几年之后,这些散兵游勇已尽皆倾心归顺,亦或者现在就能换一批曹军的核心将领过来,那么他的计谋必然实现,哪还有如今这般局面。
可惜谋划再好,却遇到袁曹之争这种糟糕时机。导致无亲信能人可用,天机不在其侧,又能如何?
此刻,他思虑再三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抬起头来。
徐荣恰好也做出决定,咬咬牙起身说:“末将愿意留下断后!”
“不可!”钟繇二话没说。直接摆手拒绝:“函谷关由我亲自镇守,徐将军却必须退守陆浑关,我军已绝不能再败,若无徐将军镇守陆浑关。不仅我不放心,主公也必然不会放心。”
“可……”
徐荣还欲再说,钟繇却是不容置疑地挥手打断:“我意已决,无需多说!”
“遵命!”徐荣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说。
钟繇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苦色,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却留到杨阜和张既二人身上。泪眼模糊:“义山、德容!念在曹公与我皆待尔等不薄,可愿为大军断后拒敌?”
杨阜和张既齐齐一颤,久久没有言语,这种事情本该是武将断后。何时轮到他们两个文臣,虽然通晓些武艺,可却终究不算武将。若说如今的战将之中,唯一适合的是徐荣,可从钟繇的话里不难看出,他和曹操都不会舍弃徐荣。
他们都是聪明人,心里已经明白为何会选择他们。
厅中其余人也是鸦雀无声,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二人,满脸苦涩。
“属下愿意!”
“属下也愿意!”
两人皆是高洁的义士,经过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决定以此还上那些恩情,只是心情却仍旧很复杂。
不过,若从理智上来说,钟繇此刻的选择没错,此二人本是外臣,如今还不是曹操的心腹,留下他们断后对曹军核心的损害最小。
其次,两人能力都很出众,是目前能完成断后重任的少数人之二。
再者,此二人重守诺言,乃是义士,可以放心交托,只要他们答应,就一定会尽力。
“四日!”杨阜嘴唇颤动,脸色苍白的说:“若有六千兵士,属下竭尽全力当可阻拦法正、周智大军四日!”
张既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显然他的把握也差不多。
“够了!够了!”
钟繇的泪水唰地流下,倒不是他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心痛,对于此二人,他是真心相待的,可如今的他也没有选择,他处在这个位置,总是要解决问题的,事关几万军士的生死存亡,无论多么难以接受,可当断还是要断。
他缓缓起身,行至二人身前,深深地行了一礼,哽咽着说:“义山、德容!是钟繇无能,有负于你二人,四日之后,若实在无法脱身,便降了吧!曹公不会怪你们,我也不会怪你们,天下人也不会怪你们,非尔等不忠,乃是我等相负!万望珍重!”
张既和杨阜涌动着泪光,受了他这一拜,因为他们受得起。
片刻后,张既才悠然一叹,说:“钟校尉,若我二人不幸身亡,将来还望阁下多多照看我等后人!”
钟繇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朗声回道:“若义山、德容身亡,钟繇必视尔等子嗣为亲子对待,设法将尔等家人接到身边加以照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断子绝孙!”
这是很重的誓言了,以钟繇的品行,立下此等重誓,可以说完全可安下心去。
毕竟这个誓言争对的是私事,在私情上,钟繇的品行是天下共知,此刻他也饱受着内心煎熬。
两人去除了后顾之忧,也不再多言,闭目深吸口气,纷纷起身告辞,去准备断后的应对之法。
眼见着两人离去,钟繇更是泪如泉涌,再度呼唤说:“义山,德容!四日之后,若能降,就倾心降了吧!王旭爱才,必会善待尔等,是我等有负于你们,尔等乃是国之栋梁,忠义之士,不该如此冤死此地!”
张既和杨阜回身遥望,默然一叹,并未多说什么,大步离去。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与每一个人开着玩笑,钟繇没有选择,只能带着遗憾,带着愧疚,带着无奈,还带着数万将士在入夜之后悄然离去。
张既和杨阜奉献出最后的仁义,带着惆怅,带着寒冷,带着六千不明状况的兵士留下了。
营帐仍然没有消减,旌旗仍然那般招展,可绵延的大营却已经有大半空旷。
目视着最后一部兵马离去,张既和杨阜伫立在营外的山岗,站在月色之下,迎着微风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