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很像你。”后桌君点点头。
弥一下子笑出声来,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后桌君摇了摇头。
弥又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刚刚梦见他了。”她脸上带着笑,眼泪又停不下来。
后桌君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扶起椅子坐着。
弥看了看干净雪白的病房,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眶“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宝宝吗?他在哪里?”
“他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现在在新生儿室的培养箱里,等养好了就能出来。”后桌君轻声慢语地说着“你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等你好了再去看,好吗?”
他看了一眼被弥甩到一边的点滴,替弥盖好被子“我去叫护士帮你重新挂点滴,你乖乖在这里好不好?”后桌君的温柔从来是面无表情的别扭中流露出来的,还不曾这么体贴的表现出来过,弥抓着被子,点了点头。
看着后桌君离开病房,弥掀开被褥立刻下了床,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快步朝楼下儿科走去。
靠近新生儿室,弥刚准备推门,就看见里面走出一名护士。那护士看着还穿着病服脸色糟糕的弥一愣,随后飞快反应过来“香取小姐是吗?”她紧紧皱着眉头,过来扶住靠在墙边的弥“您怎么下来,早产很伤子宫的,这段时间不好好养好自己,您以后不想要孩子了吗?”
听见对方认识自己,弥立刻抓住护士小姐的手“我来看我的宝宝,我想看看他。”
护士小姐本想严词拒绝,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弥红红的眼眶又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身后的门“就看看,您就回去好吗?”
“好。”弥连连点头,态度早已卑微到了地上。
弥的宝宝在最中间的暖箱,躺在小鸭子图案的被褥里蜷成一团,他好小好小,连最小号的呼吸器戴在脸上都显得很大,小嘴紧抿,眼睛紧闭。弥靠近那个暖箱,眼泪又忍不住决堤,她今天哭得可能比这辈子哭的哪次都多。
“您还是想开一点吧。”护士小姐有点不忍心,忍不住轻声劝慰“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别太难过。”
弥有些愣怔,回头看护士小姐,又看了看暖箱里的孩子。她声音低哑,轻轻问“他……活不了多久……是吗?”连问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都空白了起来,冰冷得可怕。
“孩子的脏器都没有育好,肺部也不能自主呼吸。”护士小姐怜悯地看着黑的女人“医生说,活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她状似痴傻般重复,眼睛已经变得红肿起来,她低声地说着“怎么会呢?”她声音又细又轻,颤抖着“医生说他很健康的……”
是啊,她的孩子很健康的,老是踢她,在她肚子里伸懒腰,还好乖,都没让她产生过太大的孕期反应。她的孩子那么好,上天怎么会允许他还没好好睁眼看看这世界就离开呢?
这一定是骗她的,为了惩罚她的贪心。
她的孩子又乖又听话,会慢慢在她身边长大,慢慢变得温柔坚强,就像梦里的他一样,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弥的脸苍白憔悴,她看着保育箱里那个不足月的小婴儿,缓缓地蹲了下来。她双手紧贴在透明的箱身,像是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虚弱孩子皱皱的脸,她双眼溢满了母亲天性的爱和眷恋,将额头也贴在了保育箱上。弥微微地低下头,头遮去了半张脸,她微微缩着肩膀,出了不知是哭泣还是惨笑的呜咽。
宝宝,妈妈爱你。
弥再没能顾上养身体,几乎天天都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的脸呆。她偶尔会吃药,或者拖着点滴架在孩子身边输液,但决不回自己的病房。如果有人叫她回去,她就会小声的哭,请求对方多让她在孩子身边呆一会,如果对方狠下心也要带她回病房躺着,她就开始疯狂哭叫,像疯了一样,只有呆在孩子身边才能安静下来。
如果她不呆在宝宝身边,等宝宝醒过来,不认识妈妈了该怎么办?
但是她的宝宝始终没过一个月,忽然有一天,就小脸青黑,停下呼吸了。
弥始终等不到一声妈妈。
那天急救室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送进去的是失去孩子的年轻母亲。弥在生产时伤了子宫,在最好的时间里却没有照顾好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搞得残破不堪,又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于是以后可能再难做母亲。
弥再从久睡不起的昏沉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安详的午后,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了多久,额头上的绷带早已拆下来,伤口也好了。可是她浑浑噩噩的,却是如此的茫然无措。
窗外似乎响起了孩童的笑声,弥呆滞的目光一顿,僵硬地朝窗边走去。
在底楼的花园草坪上,有一个黑的小孩子在玩耍,他咯咯咯地笑着,被阳光照映得像天使一样。小孩子忽然站起来,看向了五楼病房的她,兴奋地跳跃着大声叫她“妈妈,妈妈!”
那个孩子的影子在阳光下几近模糊,像捉摸不定的幻觉。
可弥一下子就笑起来,温柔地看着草坪上的孩子,想张嘴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有带着深沉的爱这么注视着。
“妈妈,你快来!”她的孩子还在朝她笑,大叫着“来陪我玩。”
来了,来了!妈妈马上就来!
弥的心情迫切起来,露出了一个好温柔的笑,她甚至等不及慢慢下楼,立刻就爬上了窗台。
孩子,妈妈来了。
她从窗台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