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书看了一眼在挨着自己身边坐下的莫叶,很快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海面。一阵沉默后,他习惯紧抿地双唇动了动,以很轻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富贵不知缺衣冷,饱者还盼饿者饥。”
他的生意说得不大,并且他的声音还被海风扫过岩面,以及海浪拍打岩壁发出的声响拆得近乎破碎,但莫叶离他太近,还是能听清些许。她在垂首无语了片刻后,又慢慢将头抬高一些,平静地说道“我没开玩笑。”
莫叶用否定的话语表述着她认真地态度,而这个时候,她的这句话确实比直接说“我是认真的”要比较严肃一些。
“看那边。”伍书没有接莫叶刚才说的那句话,只是兀自伸手朝前方的海面笔直地伸出了手指。
目光的前方除了是一望无际、表面平静但底下暗藏源源不绝地强大推力的深蓝海域,便是那碎洒在海面上渐渐耀眼、随着海潮荡漾着的金色晨光。
尽管京都的海上商业行动是全国最发达的,但此时的海面上没有一艘船,而容易被拉长的视线忽视的小船是不会行使在这样暗涌难测的大海里的。但伍书就是伸手指向了这么一片空无一‘物’的海域,他眼中的神情明显是要告诉莫叶,他要让她看一样事物。
莫叶凝眸片刻后,终于在广阔的海域中发现了几片随着海波起伏的白影子。那一直在活动着的身影在大海的深色广阔背景下显得十分渺小,在一个较大的浪头打来后,那群闪动着的白影瞬间扩大扬高,莫叶这才能在看着它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白色羽翅张开到最大的时候,确定它们是什么。
“海鸥……”莫叶搜动了一下脑中的记忆,开口慢慢说出两个字来。她没有在海边的环境里待过,对于这种海边常见的鸟类。她只是在书本上阅读到过,并且这还得感谢于书院那收集量庞大的书库,存有几本曾游览过京都的夫子留下地手札。
“这种海鸟,出海的船队可以时常看见。它们知道商船上载有粮食后,就常常到船上偷食,吃饱了后高立在桅杆上,船员轻易是打不着它的。不过稍有些经验的船员都会纵容这种海鸟在船上偷食,因为船行海上,若有这种鸟相随,可以安全一些。”伍书不急不徐的述说到这里时略一停顿。接着似有着重意味的又道:“还有一点,这种海鸟在久行海上的船员心里,便是自由的化身。”
“自由……”莫叶喃喃开口。这是她在心里念叨过很多遍,并且还向伍书表述过的两个字。现在伍书把它叠加在一种海鸟身上,令莫叶隐隐觉得他别有用意。
“任何鸟类看起来都是自由地化身,天有多高就能飞多高,而海鸟似乎更自由一些。海上的天空没有树木和山丘。它们可以紧贴海面滑翔,可以笔直冲向天顶,可以斜斜划破苍穹。在这里,它们的一双翅膀所拥有的能力可以尽情发挥到极致。”伍书说到这里,心有所感的舒了口气,“大海上四处一片汪洋。船员只能呆在船上有限的空间里,然而在这样的环境里,反而更容易体会自由的意境。看着那些海鸟在海面上翩然飞舞。自己的心也似轻盈起来。”
听伍书说到这里,莫叶亦被他话语里的意境所感染,悠然长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群被一个巨浪激得从水面上轰然飞高的海鸥,现在已经结伴飞到了海边。它们在湿润的沙滩上轻巧迈步,同时皆垂下细尖的喙。圆溜溜的眼珠盯向浅浪搓揉的沙滩,想要在阳光下灰银的海沙里寻找被冲上岸来的小鱼小虾。那列队而行的模样。看着着实闲逸得很。
“然而,任何索求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索求自由的代价最为复杂,任何生命都需要遵守一些局限。”正当看着岸边那一群海鸥,心中对这种海鸟身上的自由气息感受得愈发仔细时,伍书的声音忽然传来。
“海上没有着陆点,所以这种海鸟要穿过一片海域,就要不停地扑抖翅膀;身为海鸟,它们的确有很强的浮水能力,但我们船员也看过不少浮水的它们被忽然而至的鲸鲨掀起巨浪,拽进水底,最后被撕扯得只剩几根羽毛浮回水面。”
莫叶听伍书说到这里,眼角不禁微微抽跳了一下。
“生活在陆地上的鸟可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它们也有它们自己碰见就是劫的天敌。”这句话说完,伍书轻轻叹了口气。
终止了对鸟类信息的叙述后,话题再次回到莫叶身上,他平静说道:“每个人对自己想要的自由的定义是不一样的,你想要的确切是什么呢?你不认为衣食无忧、平静宁和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自由么?在这样的环境里,你无须再苦苦挣扎什么,有很多的空暇时间。难道你觉得,要像那海鸟一样,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用于觅食和躲避危险,在此之外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展翅高飞,那便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