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诺诺的沮丧顿时消散一空,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这样做会不会弄出的动静太大,给金家带来麻烦?但她见老管家含笑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勉强而为的神色,他人诚意相帮。不接受反而是失礼了。
叶诺诺连声道谢,然后与丫鬟一起坐上金家马车,去往位于城北的虹锦布庄。
……
所谓京商,是指掌握的商业活动不越出京都范畴的本土商人。
现今南昭地域之内,尚无能成领首之势的大商贾,只有几个实力旗鼓相当的中等级商贾世家。而这几个商道世家,早在多年前便已联袂一体,组成联合商会的几大家族,都不会做出破坏最初契约的事,试图一家独大。
在实力上能够与这个联合商会较量的。算是只有商行分布数量纵横四野的燕家了,但他们家究竟最终会不会归心南昭,在今时。尚还是未知数。
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中,南昭皇帝力图发展商业贸易,想凭此作为激活全国经济活力的一直强效药,于是在亲自主持,撬开了东海海贸大门的同时。还着力先培养出一批京都本土的商人,以帝临之都作为发展商道的首个尝试点。
几年过去,皇帝在这个领域上的辛勤耕耘,所建设出的京商联盟,虽然获得的商业界成效还是未能压过燕家,但在本土上已经算是取得不小的建树。
领衔京商阵容的不止一个人。但金老板可算是这场皇帝亲手着力主持的京商活动中,获益最大的人。
金老板本名金三六,儿时家境赤贫。一日两餐还食难饱腹,父母也就没什么心情给他好好起名字。有时候人如果穷得太久了,可能真的会熬得连志向都穷短了,那时候,小金三六的父母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但正是因为从小见着父母这个样子。对什么事都惫懒怠慢,年少心傲的金三六反而心生一种他的人生要积极的活、要奋斗得出人头地的志向。并且随着他的成长。这种心念在心中根深蒂固。
不过,不管金三六的父母是因为什么缘故给他起了这名儿,这个纯数字的名字似乎误打误撞的预兆了金三六一生与生意上的账目打交道,以及在三十六岁那年开始发迹的人生路。
以前金三六还在开杂货铺,靠着微薄收入度日时,大家还会小三、小六的喊他。尽管这称谓里大多有轻视的意思,但至少还有人记得他的名字。
而如今,大家只称他一声金老板,似乎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较之敬称,‘金老板’这三个字似乎更像是种代号。
金老板的确可称得上是一众京商里的鲜明代表,从商业界蝼蚁般存在的小杂货铺老板,到如今拥有京都所有商铺两成的经营权的大老板,金老板的事业进步是在证明一个问题:只要国策支援得恰好,就没有做不起来的生意人。
高级商馆和餐饮行业,是金老板经商事业的主力区域。
在这二者之间,商馆这一块儿大抵算是给真正的皇帝老板当帮工,只有餐饮行业才是金老板喜爱又擅长的部分。至于布匹贸易,是金老板尝试扩张经商范畴的第一步,然而也是让他无比头疼的一步。
金老板名下的虹锦布庄虽然一直在稳步盈利,但实际上账务中的错漏存在不少,因为这一点,金老板一直犹豫着扩张的事。
如果仅是一家店就出现这么多问题,那说明他的经营模式还存在漏洞。如果连店里经营明细的记录账目都不能清算彻底,着算是一个商人在事业上最要命的败笔。在这种情况下,是要慎于扩展分店的。
驱车到达虹锦布庄后,杨陈不想再紧跟阮洛身旁了,他只是旁观阮洛在一本本满是密集数字的账簿里翻找的样子,他都觉得自己头上每根头发丝都要立起来了。
杨陈选择留在马车上等候,阮洛也不管束他,只与莫叶一起跟随着金老板步入布庄内,随后金老板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一间封锁存放布庄过往账簿的房间,任凭阮洛去里头查找他清算时需要看的账簿。
金老板对阮洛入账房的事丝毫不加约束和参与其中,只是见阮洛把莫叶也带了进去,才稍稍迟疑了一下,但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似是对于布庄的账簿之琐碎已经产生厌烦情绪,所以金老板在看着阮洛进入账房后,他自己倒出来了。
缓步来到布庄的仓库,在这地儿,目前只有检查布匹成色这样工作是金老板感兴趣的事了,如果布庄不是一直在盈利,他恐怕有将其转手处理掉的打算。
虹锦布庄主要做批发走量的生意,庄子后头的仓库有临街铺面的六倍大小,有时候一单批发量划出,盈利可为铺面一个月散小生意的利润总和。因为这一营业特色,尽管庄子地处稍偏,铺面上的生意表面看起来不温不火,但并未削弱布庄全局利润。
至于进货渠道,有皇家力量在扶持,不存在隐患,充足而可靠的货源可以保证批量生意的信用问题。
除了进、出货问题以及账面计算的事,实力庞大的布庄还存在一个仓库管理问题。防盗防潮、以及霉变虫蛀问题,是布庄仓库里每天都在不停重复着的工作项目。看着库房里井然有序的布匹摆放,以及库检雇工一丝不苟的巡视翻检,金老板心里对此很满意。
事实上整个虹锦布庄的工作秩序和盈利状况,金老板都很满意,唯独那间账房,是他很不满意的地方。他就是弄不明白,同样是进出都有记账的生意,为什么布庄的账目就比饭馆的账目难记那么多?
布庄总是有弄不通透的坏账,这让金老板有时候会心生一种错觉。
就仿佛……布庄是一个站在他面前的美女,她对自己百依百顺,她外表十分风光,她不但不耗自己的银子,还给自己赚银子,但她总有一处地方,自己无法完全征服……
金老板站在一张长桌前,伸手抚了抚桌上摆放的一匹纺织精致细密的红色绸布,丝滑的感觉触碰他长久不需要做体力活而养得肥嫩的手掌心,金老板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痒,这种痒又夹杂着些许惆怅,他忽然喃喃出声:“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