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行之留给母亲的家书,简短得只有一句话,很快写完。拜别邢风,他便与廖世一道驱马狂奔,绝尘而去。
急行一个时辰,见坐骑开始嘴角生白沫,廖世只得暂时放慢速度。他的马昨天狂奔一天一夜,已是累得够呛,回程得稍微悠着点了。不过速度放慢,他也没闲着,从马背悬挂的布囊里拿出一只盒子,取出里面两页纸的雪蚕晶,然后解开自己的衣服,将两张纸放了进去,紧挨着自己温暖的胸腹,再合上衣襟,束好有点脏破的衣带。
“这是……”看见这一幕的严行之即刻说道:“药师,你这是要孵化雪蚕吧?”
之前在采摘那种雪蚕食用的叶子时,廖世已经告诉了严行之,这叶子是要用来养蚕。尽管廖世需要的叶子并非桑叶,家蚕一吃就得死,但这样古怪离奇的事,若是搁在廖世身上,很可能就是有理言通的。对于廖世,严行之已有些习惯心存这种设想,然而此时看见廖世拿出那涂满两张纸的雪蚕晶,其实就是蚕卵,他不禁又疑惑了,看样子真的是蚕籽啊。
廖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他又开始摘马背上那一捆叶子,洒在空了的盒子里。
严行之琢磨了片刻,忽然又道:“难道这也是药?”
“你这不是废话么。”廖世终于开腔,因为他已经把盒子里铺满绿叶,手头事了,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将盒子放回布囊里,廖世揪起衣摆随便擦了手,然后接着说道:“不是药,我养来织布?”
严行之闻言不禁失笑。
廖世很少对人有好言语,比较嘴损。但这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如果拿他自己跟自己比,现在他的这种状态,算是较佳了。他还有闲心开玩笑。尽管他开玩笑的技巧很差劲,但至少说明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所以严行之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一些话说出来,廖世应该不会立即改了刚才的主意,甩马就溜。
无声笑了一会儿。严行之渐渐沉下心绪,缓言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京都与爷爷一起住了几天,他同意我跟着你学习。”
廖世随口道:“这话你很早就对我说了,怎么现在又说一遍,难道几年前你说的是假话?”
这话刚说完。廖世就看见严行之的脸上渐渐又流露出笑意来,他忽然有了一丝觉察,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我没有骗过你,而药师你身为长辈,却总在骗我这个后生,希望这一次你别再这样。”严行之徐徐开口,神情渐渐又严肃起来:“爷爷后来还答应我一件事。待我回家陪母亲好好住一段日子,他会亲自送我去找你。”
廖世满眼惊讶的看着严行之。一不留神,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晃着身在马背上坐好,廖世干咳一声,没有说话,心中则在想:这孩子不似说谎,前些日子在白芦泊时,一直觉得严广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原来不是错觉,他是真有事没说。
“药师,我从未见你为什么事着急过,所以今天你走这一趟,估计不太简单。”严行之丝毫未在意廖世的沉思目光,不管他是不是又在想什么骗招,依旧照着自己的想法,不紧不慢的继续把未说完的话接下去,“你的目的地可能是京都,或也未必,我只希望你别是因为想把我丢在严府,才带我去京都。当然,你即便这么想,我爷爷既然已经把承诺放在前面,就还是会把我扔还给你。你折腾我不要紧,莫要误了你的病人才好。”
如果说,之前廖世劝退严行之,是提到了严母,击中了严行之最顾虑的地方,那现在严行之则有些类似有样学样。
他是猜的,其实他并不确定廖世是不是急着去救人,只是见他这么着急配药,才察觉到了一丝问题的根源。但他只要猜对了一点,即让廖世头皮发麻,因为严行之可以写信告别母亲,但廖世没法怠慢林杉的伤病,丝毫不能!
别离能逢再遇时,生死茫茫两重天。
人命啊!廖世想到,如严行之所言,自己如果再花时间陪严行之“玩”,岂非也等于是把林杉的生命安危拿来“玩”?
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后生摆了一道,廖世有些愤然的想磨牙,不过转念一想,这事要推平了也容易,带他去就行了——或者就在这路上用药把他迷晕,随便扔一家客栈里就结了?
在刚才的话说完后,严行之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知道廖世身上一定携带有各种药水,无比诡异,想要放倒他,容易至极。可他仍然没有因为考虑到这些,就对廖世提前说一些类似警告的话。他只是目光平平,注视着廖世,等待他的决定。
廖世看着以这样的目光注视过来的严行之,心中那个不太明亮的主意反复了好几回。片刻之后,廖世没有掏出他玩得无比顺溜的迷药瓶子,而是异常平静地道:“我接下来要走的路,比在大风岭更加崎岖,还存在许多未知的危险,你依然要跟么?如果严广知道,他真的能放心?”
此言一出,已经相当于是他在让步了。
严行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说道:“爷爷既然承诺了会送我去找你,想必他知道你准备去哪里。而我自己,无悔此行。”
“好吧,咱们来赌一赌天意。”廖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到了下一站,如果我怀里的雪蚕孵化了,我便带上你同行,反之,那里就是我们分别之地。”
严行之诚然点头:“我服从。”
……
土丘之间的空地上,燕家商队在整顿好马车货品后,在原地干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来了出发之前他们就联络好的那路人。
官道上由远及近,很快到来十二骑。这十二人皆是普通着装,随身未带利器,行至官道中途即方向一转,向燕家商队行来。
不需要醒目的制服,不需要能证明身份的令牌,已等得有些焦虑了的燕钰只是与这一行人领头的那两个人对了一下目光,即知道对方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