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观景台上的众人不知道那名船员在水底做了什么,但围观大众当中,本来就存在不少海边渔民,他们深知在海水里下潜,要高于内陆淡水湖潜水多少倍的风险,而估算那名船员刚才两次潜水各用的时间,都足以让大多数渔民心生敬意。
勇士的身上,早已聚集了太多人的注目。
而在他的头顶上落稳了一枚“北夜星”之时,海岸线上先是发出一阵抽气声,接着便又有口号声起,却不再是那“万岁”二字。
“乘风!”
“乘风!”
“乘风!”
这一次,似乎不需要什么前奏指引,这二字口号在由众口吼出第一声时,就已如千丝万缕的细丝撮成独一根的缆绳,大家的心意都束在了这一根绳索上,异口同声不分你我。
掉队巨舰的广阔平台上,原来驻留的那十几名船员微微怔住。在下头船舱往上行的楼梯口,陆续还有十来名船员走了上来,听见岸上祝福亦似命令般的口号整齐传来,他们也怔住了。
只在转瞬间,还是那个似乎是船长身份的壮年男人,第一个回过神来,意会到岸上百姓呼喊声中包含的感情。
他立即转身,向身后的三十余名船员比了几个手势,这组船员很快在巨舰平台上列出方阵,大致呈三角形,然后他们背向大海,面朝看台,高举双臂,揖手齐眉,郑重而肃穆的递出。
他们似乎是在向身份尊贵,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帝施礼,拜谢陛下亲手擂鼓助风之隆恩;
他们也可能是在向岸上百姓致敬,他们这艘船舰是掉队的一艘,但岸上百姓并未因此对他们抛冷眼,而是以更高倍数的热情,烫热在场有些低落的氛围;
或许,他们只是在向国朝施礼,在那里,他们各自只拥有很微渺的资产,但在今天,岸边那个由各色群体组成的一个大团体,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同袍!
……
看见这一幕的莫叶激动万分,心绪激昂的同时,脑中灵光乍现。
她从怀中掏出那张清早时分金老板送给她的名帖,望着精致的裱糊外层,她只犹豫了一瞬,就着手将那些熠熠生辉的裱糊纸张撕了下来,再又撕成条状,飞快折出一个颜色有些古怪的“北夜星”,当即迎风抛出。
这种内定给京商的名帖,裱糊得很精美,外层的纸色彩丰富,而主色调为金色。用这样的纸折成的“北夜星”飘出观景台后,在空中旋转飞舞,看起来也是比那些官方纸质要绚丽许多。
已有人发现莫叶的这个举动,并且很快也有人着手模仿起来。
来海边观赏典礼,拥挤之下,即便有人想吟诗作赋,恐怕也是无力为之,所以不会有人随身携带纸张。于是,很多人在同一时间想到了那张观景台入场票券。
呈淡黄颜色的票券,在众力齐为之下,顿时变作数以千万计的“北夜星”,乘风飘向对面的巨舰平台。
这些纸上,都没有再印官方证明的名字,即便成功降落在舰船上,也无法凭之领赏。但不知为何,所有观众抛投自制“北夜星”的热情,都未因此而削弱。反而因为海港泊口只剩这一艘商舰,所有人的激动情绪都集中于一船之上,而场面更为壮观,漫天飞星堪称浩瀚。
但船头站成三角方阵的一众船员,直到此时,依然保持之前那种驻守如松、礼义高举的势态,任由巨舰转身时在微微摇晃,他们亦都纹丝不动站定原处,宛如一排排铁铸的勇士,守护着脚下的舰船。
但他们头上此时没有暴风雨压顶,只有纷纷星点坠落,或落于头顶,或轻点在双肩,或滑过睫毛鼻梁。
似乎有船员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
当所有人都注意着前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原来拥挤的观景站台,靠近后面的方位,又无比离奇的居然空出一条小径。
并且,在这样群情激动的时刻,这条小路上,居然会有人在悠闲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