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德妃这边,辇车外围有几名女官随行。公主感觉到靠在自己一侧肩上的女人颤抖了一下,微侧目光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身裁剪缝制得精美华丽的袍服霞披,公主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畏寒,但还是很快示意车外女官,着手将辇车外围的狐皮帘子放下来。
皇帝也抬手示意了一下。
辇车两旁侍行的女官太监立即应诺。狐皮质幕帘垂落,便将左右的风景,连同那些人影,都隔了出去。
不远处,观景台上的莫叶倒是没有特别注意辇车上的这一情况变化,因为当狐皮幕帘垂下时,辇车已经行出她的视线方便窥视的地段了。
在外围那层很轻但却很保暖的皮质帘幕放下时,德妃悄然急目又往那个方寸地里扫了一眼,就见那青衣少女仍是偶有微微抬头看向前方的举动,但此时以自己所在的位置,却能明显感觉,她的目光没有追看过来。
或许,刚才的四目对视,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人投来的目光,并非只是单独盯着自己?实际里是看向了仪仗队的别处?
无论如何,此时的德妃终于暗暗舒了口气。但转瞬间,她心中又陡生一阵躁火。
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我惧她作甚?莫说她现在做不了什么,即便再过几年,她长大些,若安分点,继续做别人家的仆人,也便罢了。
——若想给本宫搅事儿,本宫想让她何时死,无论今时还是以后,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
她却仿佛忘了,她刚才看向莫叶时,眼前浮现的,是另一个女子。她的惧怕不是来自那个此时只能跪着看她,并且身板还很单薄的少女,而是来自那个已死之人。
活人无法判断逝者的灵魂何时会灭散,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死人的魂魄能不能被活人驱散,那个已逝女子带给德妃的恐惧,便也因此,恒久难祛。
……
但不论如何,思绪行至这一步,德妃心中的燥火算是能稍微敛下一些。
今天她是盛装陪驾,此时未除下凤钗解散云鬓,她即便是想踏踏实实歇一歇都不行。身畔的歆竹公主自荐肩膀供她靠枕,实际上她也只是能稍微靠近,卸去些头上珠玉饰物给脖子带去的压力。
虽是陪驾出席如此盛会,今天的歆竹公主仍如往常那样,着装淡素,不近铅华。不过,今天的她又与往日有些许不同,总算肯涂抹些那种色彩偏明艳的胭脂,倒使得她本来就生得白皙细腻的脸庞,愈发显得生动起来。
年轻就是好啊!
德妃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声,眼角余光从公主脸庞上挪下。
如果褪去公主的身份,十四岁的王晴只是一个待字闺中,不知情为何物的韶华少女。她青丝如墨,任凭刚才祭天台上海风撩拨,亦是如缎子般垂顺。
目光落定在公主颈前自然垂落的墨发上,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那个跪在观景台人堆里的青色身影。
在皇上所有的子女里头,只有大儿子继承了皇上微微有些卷曲、而显得比较蓬松的发质。不过,作为皇长子的他很早以前就离逝了,算是英年早逝吧!那时皇上还没到南边来呢!
但后来皇上还是对这个于群臣来说一面也没有见过的皇族追封了王位以及封号,但时至如今,大皇子的骨骸还葬在北疆,没有移入地处南边的皇陵。那么皇上先头的做法,是不是有些多余呢?
德妃对皇帝的这些陈年家事,了解得并不多。
她今年也才年满二十八岁,若要算起来,大皇子死的时候,她离邂逅皇上,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而如果大皇子活到今年,大约是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并且,大皇子的人生际遇,与她伴侣在皇上身边的人生际遇,中间不仅隔着两年的漫长时间断带,还有南北两地之间相距的千余里路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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