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待在外面,你还真就杵在门口。这里只是民宅,你倒总把它当官衙,一点也改不了习惯。”林杉闲话一句,说到这儿,压抑着咳了一声。缓了口气后才言归正事:“替我换杯热茶。”
江潮连忙走近书桌,端起已没什么热度的茶盏,在临出门时,他又侧目看了一眼屋角的炭火盆,心里大概有了打算。
即便这屋子里没有燃炭火取暖,林杉可能都不会在意,但身为离他最近的侍卫,江潮觉得,即便他没吩咐,自己也有必要做些什么。
江潮走后没过多久,林杉就又断断续续咳了起来,但他依然目光如定,并未受肺脉中那丝寒气袭扰的影响,打开了手边的一本无题册子,翻到了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页,继续认真研读。
片刻之后,房门处没有响起江潮那沉稳的脚步声,来人脚步轻微,连着呼吸也较轻,而林杉不用抬头也知道这人是谁,嘴角已淡开一丝笑意。
在混杂着纸墨与那种若有若无竹炭气味的书房里,来人身携的那抹淡淡酒香便显得格外明显,还有她纤秀手指间端着的那碗花生豆仁粥,食物自然的香味也是格外诱人。
“酒儿。”林杉合上书挪去一旁,抬头望向站在书桌前的淡妆女子,含笑说道:“你怎么来了?”
酒儿即是东风楼三年前的总管事九娘,而她在三年前跟着林杉来到北地这处小镇隐居时,便恢复了原本的闺名,姓陈单名一个酒字。不再居于东风楼,不再每天浓妆艳抹之后,陈酒那身脂粉香也渐渐淡得近乎消失。
一年前,待林杉的外伤完全痊愈,她紧绷的心松弛下来,顿时觉得日子过得颇为无聊,便重操旧业,却不是指东风楼里的那些行当,而是酿酒。在被生活所迫,卖身入东风楼之前,陈酒是京都颇有些名声的陈五酒庄老板的女儿。因为陈老五就这一个女儿,所以在她还只有五、六岁时,就开始教她酿酒技术。
如果没有战事,没有前朝时局的腐烂,陈酒的一生至少应该是富足平静的。然而动荡的时局就像地震,可以摧毁一切,特别是小产业商家,会因为这种动荡而最先崩溃解体。
战乱使一切生活物资紧缺,还拿什么酿酒?连饭都快吃不起的民众哪还有心思买酒吃?酒庄在极短的时间里破产,身为酒庄老板,陈酒的父亲受不了这打击而生了场重病,陈家连家主都倒下了,境况之紧张可想而知。
陈酒为了给父亲筹治病的钱,便离家寻生计。给大户人家洗衣,到饭馆端盘子,甚至上山砍柴的苦力活她都做过。但因为她是女子,没少受人歧视,明明做了与男子等量的活,却往往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拿到同样的工钱。
只因她是女子……只因为她是一个姿色不俗、且还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即便她只想做工挣钱给父亲治病,却少不了收到男主顾的歧念骚扰、女主顾的冷语提防。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地位作为保护力,女子的美貌很可能是种错误的获得,会给自己带去比丑陋更严重的麻烦。
尽管陈酒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在乱世中要谋生,会遇到的困扰与威胁将更多,她也时刻提防小心着,然而最终她都没有逃过现实的逼迫,为了拿到急钱救命,她最后以十两银子的价格,把自己卖给了qingl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