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女仆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微怔后才道:“揭了白单,黑单还在等。()冰火!中文”
女仆人话中提及的两种单子实际上并不如它的称呼那样有两种颜色,只是因为白单可改而为白,黑单一旦揭开,两张单据代表的买卖契约就算盖章言定了。
至于黑白二单里头拴着的货品,自然也是别致的。世上所有互易互利的货品都可以回收改卖,唯有一种严格来说不可买卖的货品除外。然而在特殊的时代、特别的环境下,有些不可以卖的东西也被摆上了台面——因为,在活人社会里,在现实面前,没有什么东西是用价值衡量不出来的。
少凌公子年纪虽轻,却已是这个行业里的拔尖快手,他当然听得明白何为白单黑单,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此刻才会不相信这女仆人回答他的话。
但他没有直言辩驳,而是在沉思了良久之后,缓慢开口说道:“师姐,经过了下河郡的事注2,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愿意听么?”
年轻人那着装改扮成女仆人的师姐闻言只是淡淡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劝退我吧!”
“规矩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年轻人微微一笑,“我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
“你思考了半个月的问题就只是这两个字?”女仆人将目光从书页上挪了出来,看向年轻人少凌,“这两个字,不是应该在我们脱下门派弟子服的那一刻就抛下了么?”
“我思考的问题其实跟劝退的意义很接近。”本来是在凭栏远顾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所以我才要先问你是否愿意听。”
“那你别说了。”女仆人的回复很快,答案也很坚决。
“好。”年轻人也没有再坚持这个话题,立即截断思考地延续,直接转入在此之前的主题。他重新坐回桌边,拿起桌上的书册,继续刚才未完成的事,“巡防军卒小队整体单兵武力较低。五等以下。但疑有擒拿阵……”
年轻人用微不可察的声音以极低的速度念完一段话,然后开始等待,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未听到那一声“记下了”,这才抬眼挪出书页朝对面看去,就看见坐于对面的女子竟似在出神。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叫人担心。”年轻人叹了口气,“我很后悔,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女仆人回过神来,闻言只是轻松一笑,说道:“你无须在意,我刚才走神。只是因为在想你的事。”
“我的……”年轻人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忽然眉头一蹙,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咳了起来。
女仆人见状,更是心神一阵束紧。她连忙搁下书起身走到年轻人身后,抬手轻轻为他拂着后背,同时担心地道:“你这个样子。才是最让人不放心。也许我刚才就该强硬点,不许你跟来。你的毒伤还未痊愈,前几天又与那高手碰上……我真的担心你会毒发攻心。”
年轻人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咳意,挑唇说道:“萧淙虽然经常治死人,但他治蛇毒的手艺可称一绝,师姐你就放心吧。”
扮作女仆人的师姐皱着的眉稍缓,但还是忍不住道:“那姓萧的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
“萧淙又搬家了,不过这是他的习惯。救过一人便不会再留住当地,走之前他已经留下足量药物了。”年轻人的语气迟疑了一下,“按照他嘱咐的药吃下去,大约还要十来天。”
女仆人闻言,清秀但没有柔弱态的双眉再次微微蹙起,说道:“既是如此,你怎么还要急着接单?为什么不等到伤势痊愈了再作打算呢?”
“依白单上的描述,这次任务并不难做。()”年轻人神色轻松地开口,“目标不会武功。”
“当朝二皇子也不会武功哩,好做么?”女仆人横了他一眼,“你的黑单揭了没有?”
“还没有。”年轻人如实回答,想了想后他又说了句:“倘若这次的目标真是王泓,咱们也许正好可以合作一次。”
女仆人轻拂年轻人后背的手掌一顿,眼露疑色地道:“你揭了我的黑单?”
她说的这种事本来绝难发生,因为在她与他共同所属的组织里,两个带有任务的人能碰到一起的几率都极低,更别提互看对方接的单子包含什么内容了。然而世事难料,就因为一些不太能说得清、又没什么道理可循的原因,这对同门同行在几天前碰到一起。
具体来说是年轻人救了他的这个师姐。为避开京都府这几日在全城低调却密集铺开的监察官兵,年轻人以少凌公子的名头,建议师姐乔装改扮之后混入清风馆。清风馆主能在鱼龙混杂的欢场将生意做到眼下这般名声,做的虽然是俗事,身份却没那么简单。京都府官兵搜查到了这儿,也得给几分面子,有几处独院因为馆主叮嘱过,也就没扫刮得太狠。
而近几日年轻人与他的师姐整天都待在一室,表面上是丫鬟照料主子,实际里是两人搭手轮番戒备。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如果年轻人想看他这位师姐这次带来的差点为之豁出性命去的任务,想必机会不少。
但这可是组织条例中的大忌。
注意到师姐目光中的神色变化,年轻人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还用我揭么?师姐,你明明已经揭了黑单,为什么还要欺瞒我。”
黑白两种单据都是为目标提供的资料,但又有着明显的区别。白单全是文字,有时全面,有时残缺,但绝对不会像黑单那样附有肖像。而黑单一旦揭开封条,除非接单者身陨而任务合约不可更改。
如果按照这女子话中所言,她还没有揭开那黑单,可这定事单据却被年轻人揭开,虽然这样做不符合组派规矩,然而结果却仍可算预约改派。像这类买卖契约涉及两方性命,在委派之前会由组织里的专人调查一番,才会确定任务接手人,以保证可完成几率。像这样乍然改派。是会容易出大问题的。
更何况……这女子的确骗了她的师弟。她明明已经揭开黑单,知道自己这次要取的人头长在谁颈上,所以她愈发明白,如果眼前这个师弟真的看了她的那份黑单,后果会是多么严重可怕。
这本来是一个不可能改派的任务啊!
听到师弟说的话,再看他那神情一派平静的侧脸,女仆人先是一怔,随后本来是轻轻搁在他背上的手突然发力,一掌拍了下去。
……
……
厉盖接过纸簿没有立即翻开,只是对那劲装青年温言道:“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
“是。”那青年人再次拱手一拜,然后转身离开。
厉盖目送他出屋,这才将目光收回落在那记事册上,翻看了几页后他就合上册子,随手扔到桌上,有些烦闷的自语了一句:“又是燕家,如何能一直这么纵容下去。”
他的这句话刚说完。随意的口吻忽然转厉,喝了一声:“谁在外面,有事请进来说。”
书房的门“吱”一声开启,走进来的那个人脚步有些迟疑。
厉盖扫视了那人几眼,目光在他胸前衣襟和翻边袖口上掠过,最后落在他腰侧斜挂的宽刃短刀刀柄上,旋即抬目说道:“你是行宫五品卫?”
行宫卫士,皇帝出宫后行走的随身侍从,位居五品的行宫卫士是载员在册的。一共只有八名。但对于此人,厉盖却觉得有些眼生。
那五品卫缓缓对上厉盖隐现精光的双眸,拱手缓缓开口:“不才卑职,拜见厉统领。”
“幸会。”厉盖亦是拱手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