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石乙的前世被两颗铅弹截断后,不幸之中的万幸灵魂转至二世今生,再想起那位教官声色冷厉说过的几句话,他愈发认同并深刻铭记的,是那最后一句话。
尽管现在他还有些无法相信,那个皮相生得极佳的年轻人真是一个冷酷杀手。可曾经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痛苦经历时刻提醒着:不可大意。
在他刚刚站起身的那一刻。因为脑海中扯出了一些埋在心底里几年未动的冷酷画面,他的脸色顿时也变得冷厉了许多。在坐于一旁的莫叶眼中,突然出现一个寒着脸蹙着眉绷紧双肩嗑瓜子的男人,给人的感觉颇为怪异。
而当这样一个神情与举动不协的男子突然站起身,莫叶当然亦是立即跟着站起——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照做。
直到听见身旁有响动声传来,石乙才稍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很可能显露出了一种不符合现在这副身体的表情,他的心绪有片刻功夫浮动而无所适从。但他很快又能做好自我调整,暗暗深吸一口气后,就侧过脸朝莫叶报以灿烂笑脸。
这下轮到莫叶愣住了。
看见她脸上那种纠集着讶异与疑惑的复杂表情。石乙只是收敛笑容定了定神,他接下来一个字也未说。随手拍去巴掌上沾的少许瓜子壳渣,然后大摇大摆走出观景亭,却是朝另一处观景亭走去——正是刚刚离开的清风馆主仆歇坐过的那座亭子。
“你做什么去啊?”看出了石乙的去向,莫叶也连忙跟了上去,然而她眼中的疑惑也因为石乙的去向而显得愈发重了。
……
一道暗红色的高墙下,一株从墙根夹缝里钻长出来的杏树安静的绽开了枝头的花朵。五片均匀对称的花瓣上,半片粉红如独具风格的画师吝啬的用笔尖蘸墨轻点上去的一般。使得朵朵杏花有了外红内白的一个色彩渐变现象。接近无色的花瓣根部拼成一个小旋窝,簇拥着轻柔的花蕊,淡黄/色的花蕊如向上的流苏,在没有风的暗红色高墙下,挺直而安稳的迎接着晌午温暖的阳光。
今天是春启赏杏的日子,可是没有人来欣赏这株长在宫墙一角偏僻地的孤杏,然而它自己却是像往年那样,准确的收到了天与地传来的消息,隔着一道道宫墙。与墙外杏杉道上的两列杏树一起绽开花朵。
不过,当日头偏西,杏杉道上的游人大多开始准备回家时,离重重宫墙后面这株独自开花的杏树外数丈处,竟有一名身着朴素的宫女拎着一只木桶慢慢走了过来。
木桶里盛了半桶水,有些沉重,青丝素绾的宫女是不是的换着手拎其行走。一段数丈远的石板路走过,她的额头不禁沁出些许汗珠,然而她一直没有停下歇一歇。直到走到这株长在墙角的杏树旁,她才放下木筒,深深出了一口气,带动了额头垂下的一缕柔发,也震颤了杏枝一端的几枚杏花。
宫女望着枝头的杏花微微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她就躬身拾起桶中的一只木瓢,舀了半瓢水,然后顺着杏树的树干,朝它的根下灌去。
陆续给那株杏树浇了几瓢水,宫女这才直起身,就那么拿着空瓢望着满枝的杏花,沉默了半晌后忽然开口道:“在这花开的时期,每天都得多喝点水,花才能开得水灵秀美啊!”
杏花纹丝未动,因为高墙遮风,也因为它根本听不懂人说话。
然而那位宫女却像是很希望这杏树能回答她一样,见杏树安静如初,她不禁面露一抹失落,淡淡的又说道:“叶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来找婉婷呢?我……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说。”
这宫女面色怅然的对着一株花开满枝的杏树说话的场景,若落在寻常人眼里,恐怕会以为她犯了痴症,然而心思敏捷一点的人则不难看出,她是在借物思人。
但是,正当这位宫女要再开口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略显悲伤的思绪。
“那边的宫女是哪一处的?不知道这别苑不能随便进入吗?”
杏树下的宫女闻声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正瞪着眼看向这边的两名宫女,她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就缓言说道:“我来给这棵杏树浇浇水。”
“水浇完了就快点离开,此地不是寻常宫女能久待的。”对面那两名宫女中,一位脸长且瘦如刀削的宫女语气不太友善,话刚说完,又斥了一句:“以后也不要再来了,今天且算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定要向管这别苑的女官禀告。”
杏树下的宫女闻言微微欠身道:“我马上就走。烦扰到两位姐姐了,还请原谅。”她说罢就拎起木桶,往回行去。
这小小的风波看起来就要如此过去,可是当拎着桶的宫女缓步行过那两位气势汹汹的宫女身旁时,变故陡生。长脸宫女右手边一位嗑着瓜子,个头略矮的另一位宫女在拎桶宫女刚刚行过身边时,忽然横出一腿,直欲将那拎桶宫女绊倒在地。
可那拎桶宫女看起来一副柔弱的模样,在这变故陡生的一瞬间,她的眼中忽然精光一现。脚下步履在那矮个宫女突然横出的腿前陡然止住。她走得本来就慢,所以止步起来也容易。可即便如此,身体上的惯性让她还是趔趄了一下。似乎是为了防止摔倒,她原本拎在身侧的木桶忽然调转方向,临时变成了拐杖,向身前拄去,正好抵在那横在膝前的一条腿上。
“啊!”
矮个宫女腿上被木桶砸得一痛,仿佛那木桶忽然变成了匕首。刺到她腿部皮肉中去了一样,有些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同时她撒掉了手中还剩半把的瓜子,蹲下身捂起了自己的腿,嚎叫了几声后忽然一下子站起身,同时扬起的还有她那一双指短肉厚的手,用力向那刚刚站直身的拎桶宫女推去,同时大吼道:“你这刁婢,怎么走路的?隔这么远都能砸疼我的腿,你是不是故意的?”
拎桶宫女被这一掌推得一个趔趄。然而她的身形借势转了一圈,卸去了这突然而来的外力冲击,最后在丈许地外站住身形。她这一连串肢体调动的敏捷和流畅性,让她手中拎着的桶竟是连一滴水也没有洒掉。
矮个宫女身边的那位长脸宫女看见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神,旋即忽然大喝道:“你居然身怀武功?你究竟是何人?来这里有何目的?”
拎桶宫女被对方这一连三问弄得一怔,她迟疑了一下后,刚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话就被那长脸宫女截了过去,就听她忽然吊高嗓门大喊道:“来人啊!有身份不明之人擅闯别苑,快来人啊……抓刺客……”
她这话一喊出口,拎桶宫女的面色不禁微变。
然而她依旧沉默着,没有解释,也没有狡辩,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就在那名长脸宫女一通扯嗓乱喊后,当她以为马上要到来的将会是今天春启节首日,禁宫中增派的羽林军时,一个带着威慑力的声音第644章首日,狼牙围城门户大开,虽然宫中也加派了羽林卫巡视,但母妃还是要千万小心。”
“嗯。”德妃含笑点头,她见二皇子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又问道:“你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听宫里的人说,杏杉道上的杏花开得正盛,儿臣心想,别苑的这株杏树是不是也开花了,所以就来这儿了。”二皇子在说话的同时,目光指向不远处围墙下的那株杏,接着将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同时也想待在这儿,缅怀一下叶姨,她的祭日快到了,听人说,死去的人在祭日这天,灵魂可能会回旧居一趟,假若真能碰到她,我真想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她谈天说地。”
“唉……”二皇子说那话时,脸上并没有多少伤感的情绪,但这一幕让德妃看在眼里,她却是长长叹了口气。
“难得你能有这份心意,你的叶姨在天有零,会感到高兴的,你父皇若知道了,也一定会觉得欣慰。”德妃说罢缓了缓情绪,然后微笑着又道:“贤妃可谓是女中奇人,天文地理似乎都又不俗的涉猎,想起在她生前时,每每与之聊天,一席话下来,总觉得获益丰富,只可惜老天擅妒……”
德妃说到这里眸中浮现一抹黯然,顿声片刻后才继续说道:“皇儿,虽然母妃的见识不如贤妃,但你以后若觉得闷,不如来找我谈谈心。近些年国势渐稳,皇上他却愈发忙碌了,有时我也希望能有个聊得上话的人聚一聚,我俩都是以前喜欢找贤妃谈天的人,应该会有不少聊得上的话吧!”
二皇子闻言躬了躬身:“待天气再回暖一点,儿臣一定会常来找母妃聊天的,到时候母妃可不要嫌我这个病怏怏的儿子惹你困扰。”
“你这话前半句我爱听,后半句以后就别再说了,我虽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也是希望你能健康平安,绝谈不上‘嫌弃’二字。”德妃微恼了一句,然后她就又拎起身边搁地上的水桶,抬步欲走,“我先走了,天快黑了,你也不要留在这儿太久。”
二皇子长身一揖:“母妃慢走。”说罢,他又唤身边那位年轻侍卫道:“迟重,帮德妃娘娘拎桶。”
“是,殿下。”被称为‘迟重’的侍卫应了一声,然后就准备走向德妃。
只是迟重才迈出一步,就见德妃回转过头,挥了一下手示意其退下,然后温言对二皇子说道:“皇儿,你光顾着照应我的安全,竟这么快忘了自己?现在迟重就留在你身边照应,哪儿也别去,我自出去,有人候着。”
二皇子犹豫了一下后只得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
德妃没有再说什么,拎着桶踏着碎石子路,继续向别苑外行去。
ps:最近回看早先写的第644章啊啊啊我快要成脑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