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伏剑这二人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于宗门制度,他们的态度是统一的。此刻凌厉这么问,便有质疑伏剑是否对宗门忠诚的意思,而这是折剑不可坐视或者只作为一个玩笑置之的事情。
这几天里我一直都待在清风馆,除了跟着师姐那一次,其余时间便不曾有外出活动,但……凌厉做了最后的片刻犹豫,终于将他对自己那单生意的怀疑细细向折剑禀告。
听了他的陈述,折剑果然也沉吟起来,一双眉压得很低,几乎覆在了眼上,现出凝重神色。
沉吟片刻后,折剑依旧没有表露自己对此事的态度,只是又问了一句:就像你刚才说的,近期你都没有外出行走,那你怎么能将宗门都调查失误的资料掌握得这么仔细?
凌厉稍作回忆,便将半个月之前发生在雾山上的事仔细讲了一遍。这一次,他没有对折剑略去他曾在山腰上还遇见另外三个人的经过。
而待他重述雾山之事的话音刚落,折剑已忍不住心头惊讶地说道:这件事,最初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当时我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提及此事,凌厉心里也知道,这终究是他犯的一个错,所以他在说话时就将视线微微垂下一些,避开了折剑的直视,那次的事,是我利用她在前,她竟未曾怀疑,依照我隔空传声的指引,斩杀了那虫蛇女的四条青蛇,这几乎就等于将虫蛇女的攻击力量削减一大半。我也是凭着双方力量强弱颠倒之际,才得以成功斩杀了蛇王,解散蛇阵,逃过一劫。
折剑听他讲到这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若有深意地道了一句:这么说来,你应该感谢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半个月前,在雾山腰上,莫叶与凌厉有过不具印象只记其声的一次相遇,并且因为环境恶劣,促使他们还合作了一次,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并肩御过生死劫的交情,但对于出身羽天宗的凌厉而言,他必须断绝与宗门之外的人一切的交集。
他应当是一个没有出处的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这样他们才可能有成算跳出律例的捆束,做人头买卖。
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可以划分出第四类,他便是这类人。这类人应该比没有家室的人更孤独,比商人更计较利益得失,比皇权在手的帝王更冷厉,却也卑微如草芥。
不拥有将来的人,似乎就意味着不需要交朋友,不需要承恩,也不需要致谢。
更何况那个在寻常人眼里看来,应该对其心存感激的少女,现在她的绘像出现在自己手中的买卖单子上。
在与凌厉、折剑并肩而走的这条僻静巷道相距近十里之遥的宋宅内,端坐于书房中,正翻开一本青川地形绘册,在细细研究其北向支流的莫叶忽然重重打了个喷嚏,震得自己低头久了的脖子里那股酸劲更觉清晰。
她只得暂时将思绪从那绘册中收回,左右晃了晃脑袋,使自己的脖子放松了些。
目光微移,她就看见桌上置于手边的玉瓷青花茶盏,盏中早已干涸得剩一撮泡发的芽叶儿垫底了,但她并不准备续水。事实上她并不怎么喜欢这种有着淡淡苦涩的东西,但下人只知它可以提神,便习惯在主人看书时奉上。
莫叶看了一个时辰的绘册,这些极为考验人的方向感和全篇记实的图文,近乎一遍又一遍的将她的思维脑力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此刻她正觉得有些乏味,倒是颇为想念余家茶馆特配的那种甜香滑口的奶茶。
揉了揉有些滞胀的鼻子,莫叶倒不觉得这就是感染风寒的前兆,事实上她已有几年没有染过所谓的风寒了,仿佛都快忘了这是一种可以演变到要人性命的疾病。但她同时也不相信这是民俗里说到的,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征兆,她随了师父的性情,敬神而不信鬼谈。
她此刻只是觉得,如果此时能来上一杯余家茶馆特配的那种茶,一定颇能解乏。
遥想了片刻,她便又抛却心头一切杂念,低头继续沉思在眼前那本绘册里的一川四支流里头去了。
僻静的小巷道中,压抑着嗓音的对话声还在继续。
虽然凌厉知道自己在雾山上做的事再次违背宗门规定,但他也并没有因为折剑的那句话而中断话题,而是继续说道:那天脱险之后,我见此人也中了极深的蛇毒,已经陷入昏迷,当时的我也频临蛇毒发作的前一刻,便急着离开了山腰。
干咳一声,凌厉才嗓音又低了些地说道:但我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