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岑迟在北篱老人的教导下,学得了丰富的知识。随着心智得到拓展,眼界自然提升,他也已更深切的体会到,一年前他撕书的事情,是多么『奸』小的作为。
不过是师兄没有同意他的一个恳求,他就把师兄最珍视的家亲遗物给毁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那天他为什么不撕别的书册,偏偏撕了那一本,全程明明就是他算计过的,却非劝和的大师兄所说的“失手而为”。
因为他观察到那一本才是师兄最看重的东西,而那天他狠心地决定,要做一件事令师兄伤心。
现在回想此事,他只觉得无比的心虚歉疚,但他更不敢说出真相。他一直避开回想此事,但现在师兄就在身畔,那本破损的册子也在身边,视无可避,令他自然想起,心里的负罪感更甚。
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如果不能直面承认担责,便只有从侧面进行弥补。
这是世间许多人面对过失常会作出的两种选择。
岑迟虽然时年六岁弱龄,无法用言语表达一些事情,但却无碍他做出人『性』本初的选择。
——就如他虽然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愧疚负罪感,但却不妨碍这种情绪冲击他心灵,使他有些难过,情绪低落。
幼年的岑迟拔着坐下的杂草,想编点什么打发时间,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会这个。无可奈何,他的视线最后慢慢的还是挪到师兄手中的破册子上,那册子上密密麻麻的细字,仿佛都是在记录他的罪恶。
咬着嘴唇沉默了良久,年幼的岑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哥,你真的已经原谅我了吗?”
“什么?”少年林杉闻声只是轻微挑了挑眉,似乎没听明白师弟的话,又仿佛他真的忘记了某件他因之将师弟暴打一顿的恨事。
岑迟咬咬牙又道:“撕书的事。”
林杉终于将视线从手中捧着的破烂书册上挪开,他抬眼看向年幼的师弟,淡淡说道:“那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无论多生气,也不该朝你动手。我们同师共学,你称我一声师兄,我便要把你当弟弟看待、照顾。何况啊……打你也没法让笔记的原样还回来了,唉……”
话说到后头,林杉忽然叹息一声,眼里有些许黯然神『色』。十岁大的孩子,还不能多么娴熟地掩饰心里的想法。他虽然原谅了师弟,但看着手中残破的笔记册子,他心里的痛惜之情还是有些止不住外『露』。
从师兄那里得到正面确认,岑迟忐忑的心绪终于踏实了些。等他的精神放松下来,再看见师兄发愁叹气,他便有些感同身受,并希望自己能为之解忧。
思索了一小儿会儿后,他就问道:“那笔记……不是已经拼好了么?”
“大致是这样,但有几个字还是漏掉了。”少年林杉抚了抚皱巴巴的扉页,轻轻说道:“早些年我曾经熟背了这册笔记,但后来有一段时间没再翻它,近来才发现,有些地方竟忘记了,再怎么反复阅读,也想不起来那些漏掉的字是什么了。师父说,常温习比背诵更加重要,真是一点没错啊!”
岑迟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说道:“也许我记得!”
林杉诧异说道:“你?”
……
……
当北篱二十二代大弟子萧旷在山腰一处曾被野猪占领的山洞找到他那两个师弟时,就见年龄相隔四岁的两个男孩并排趴在地上,头挨得极近,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两人的手不时朝他们脸下方的一本破烂册子上比划着。
“二师弟,三师弟,你们还真的藏到这儿来了。”北篱大弟子萧旷收了手中油纸伞,迈步走入洞中,“你们趴在地上,这是做什么?”
少年林杉先一刻注意到洞外走进来的人,抬头见是大师兄,他脸上立即绽开开心的笑容,坐起身来招手道:“大师兄!小师弟真是个天才啊!他居然能做到过目不忘!”
趴在他身边的岑迟紧接着也抬头朝洞口看去,很快也开心笑起来,唤道:“大……大师兄……”在他的印象里,大师兄并不是常常能见到,所以他每逢开口唤这位师兄,在称呼上他总觉得有些生涩。
岑迟唤完一声,就准备也像身旁的师兄那样翻身坐起,却不料趴得久了,一边膀子被身体压得麻木使不上力,不仅没能撑起身体,反而一不留神摔了个满嘴草屑。
“师弟。”林杉连忙扶了岑迟一把,“你怎么了?”
岑迟如实说道:“我的手麻了。”
此时萧旷也已走到近旁,看着二师弟在给三师弟『揉』手,他有些纳闷问道:“三师弟,师父教了你的武功,你没有领会么?久站、久坐、久蹲这些行为造成的肢体麻痹,应该很快能运功缓解才对。这对于我们今后繁重的学习,也是一门必须掌握的本领。”
岑迟闻言顿时垂下了头,低声道:“我……我学不会。”
一旁的林杉则连帮衬着他解释了一句:“小师弟才六岁,以后练习的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又不是人人都像你,天赋在武功上,你倒是跟小师弟比一比背书本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