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看样子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还在后头追赶,只明其来意不识其来处的别门杀手,不知还有多少。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莫叶平静地道:“要跑我早就跑了,我没跑,是想继续与你合作。”
脖子上的剑似乎松缓了些,但依然还架在她的锁骨位置,那个已经比较熟悉了的嗓音,挟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声递过来:“你想怎么合作?”
“我不知道,才想托你想想办法……”莫叶咽了咽干痒的喉咙,接着道:“至少我们都不想死在这儿,这个意志是相同的。现在你的状态不佳,我则没有多少对付那类人的经验,只有合作,才是益己的选择。”
“这一次可不是我要求你合作。”凌厉寒着声笑了笑,喘了几口气,然后又道:“你心里很清楚,跟我合作,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你要跑,却是个好机会。”
莫叶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那丝深意,当即说道:“现在眼前身后都是狼虎,我可不想速死,所以我想跟你合作。”
这个杀手在试探她的诚意,如果她的诚意不足,他很可能会亲自动手,免去她倒戈一击的隐患。就如他之前说过的,她的第二买家要活人,但如果留不住活人,割了头依旧卖给第一买家,可能会折些价钱,那也好过分毫不取。
而这个杀手之所以还有迟疑,没有果断下手,并非他优柔寡断,也不是怜惜什么。事实上他是个极能冷静权衡利损的人,此时他也迫切需要一个帮手,手中的这个任务人质虽然有些喜欢耍滑头,但还不算凶残极恶之人。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少女子,若能把握得住,倚用片刻也是行得通的。
得了她那个“不想速死”的回复,凌厉缓缓收了手中的剑。
看着脖子上那道冷刃慢慢撤开,莫叶也是轻轻松了口气,被人拿剑架在脖子上的感觉总归不怎么好受。然而她才刚刚放松了些,就感觉到背后那团温热竟贴近过来,似乎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抓得很紧,且格外的沉重。
莫叶的脑子忽然热了起来,心弦里异样的一匝骤然扯紧,一团不知应该称之为害怕还是愤怒的情绪在胸中膨胀……这种情绪带动身体的反应,是她在三年前林家老宅大火后留下的心魔。她曾就此症状问询过叶医师,得到的是“心疾”的诊断,并非是她的心脏有什么疾病,而是一种表现为情绪失控的病症。
大约……又不能完全称之为疯症。
叶医师说,心病需要心药,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她遇上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心上这个结自然就解开了。
莫叶不知道自己的心药在哪里,配方是什么,但大致能自我推敲出一种结论。她心上会有这么沉重的负担,便是源自那一天,一向在她心中无比强大、如守护神一般的师父忽然倒下了。直到生命之末,他还在护着她,滚烫的烟火熏得她快要睁不开眼,渐渐的她也分不清,压在她肩背上的是一个人的身体之重,还是生命之重。
她在潜意识里对自己说,背得动的是一个人,而背不动的是一条命。
她欠师父一条命,却不知今生有没有机会偿还,这太渺茫了。所以每当她再遇到肩膀上忽然有下压之力时,她总会莫名觉得,那力量不是压在肩上,而是在收紧她的心脏。这种感觉很难受,难受得让人躁狂。
若是熟悉的人一时无意中使她有这种难受感觉,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忍耐得过去。但如果是全然陌生的人,这样做的后果只会使她视之为死敌,就如三年前那天,她在烟火弥漫的林家老宅里看见的那群黑衣刺客。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若能再回去一次,她定要将之血洗屠戮。
这种躁狂一直被她克制在心底,又因为在京都生活的这三年多是与熟悉的人打交道,她已经极少“犯病”了。
但在此时,凌厉也只是因为相信了她的诚意,便放松了些戒备,想暂借她的肩膀撑着身体,不至于萎顿在地形象过于狼狈,却不料运气极差的触及了她的禁区。
后果是很严重的。
莫叶原本自然垂在身侧的左臂也突然屈肘后顶,直击身后之人左边肋下。与此同时,她垂着的右手忽然屈指如梭,狠狠扣上自己左肩,抓住了肩膀上那罪恶之手向前霸力一扯。
这是一组极常见的擒拿功夫,专克背后突袭者。
莫叶虽然外练功夫匮乏不成套路,但能够兼备于任何内家功夫的小擒拿招式,她分别练过前、后、左、右四向。以前伍书虽然始终不支持她练外家功夫,但对于这些防身小招,她如果要自学,他也不会干预。
四向擒拿,莫叶练习过不下千次。要擒拿住对手,首先要自己的下盘够稳,双足抓地如老松;其次要出手够狠,指劲、臂力皆不能太虚力,要能如老藤缠抓对手。莫叶这几年外练功夫没什么长进,便把时间都用在打基础上了,外加上练了一年多的暗器收发,如此一来,小擒拿功夫倒能在她身上发挥至极致。
而此时她的精神状态,又正在走异路,根本不控制手上力道。直白的说,她现在动用的每一招,都是尽全力而发。乾照经诀骤然游走全身,已经唤醒周身每一寸经络里的劲气,如浪潮般一拨一拨相互推移,经过气海累积成漩,再溢行至双臂,已然提升了数倍之力。
莫叶如拔葱一般,将背后那个本就到了气力末端的年轻杀手拽起、掀翻,紧接着一脚踢飞他手中的窄剑,将他摁倒在地,又是一记肘刀,锥向他的右肋。
左肋有脾脏,是重要的储血脏器,一旦受重创破裂,即可造成大出血致死。右肋有肝脏,重击之下,其痛苦程度可叫人全身肌肉痉挛,失去抵抗能力。两边肋下都是人体要害,因而小擒拿里较狠的一招就是肘刀,若下手足够重,造成的伤害丝毫不亚于刀剑外创。
一时失察受此重击,饶是凌厉在宗门受过几年特训,对痛苦的耐受能力已经高于寻常人多倍,也禁不住闷哼一声。他的双手已经在不自觉间握紧成拳,手背青筋暴突,咬牙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喉头翻涌的那股腥咸,一旦松了丝毫,血水便如决堤般溢出。
有那么顷刻的工夫里,凌厉感觉自己心里的血被挤尽,心跳慢了下来,头皮发麻,眼前出现了空白,耳中一片尖鸣,肋下的痛苦反而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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