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海边观赏典礼,拥挤之下,即便有人想吟诗作赋,恐怕也是无力为之,所以不会有人随身携带纸张。于是,很多人在同一时间想到了那张观景台入场票券。
呈淡黄颜色的票券,在众力齐为之下,顿时变作数以千万计的“北夜星”,乘风飘向对面的巨舰平台。
这些纸上,都没有再印官方证明的名字,即便成功降落在舰船上,也无法凭之领赏。但不知为何,所有观众抛投自制“北夜星”的热情,都未因此而削弱。反而因为海港泊口只剩这一艘商舰,所有人的激动情绪都集中于一船之上,而场面更为壮观,漫天飞星堪称浩瀚。
但船头站成三角方阵的一众船员,直到此时,依然保持之前那种驻守如松、礼义高举的势态,任由巨舰转身时在微微摇晃,他们亦都纹丝不动站定原处,宛如一排排铁铸的勇士,守护着脚下的舰船。
但他们头上此时没有暴风雨压顶,只有纷纷星点坠落,或落于头顶,或轻点在双肩,或滑过睫毛鼻梁。
似乎有船员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
当所有人都注意着前方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原来拥挤的观景站台,靠近后面的方位,又无比离奇的居然空出一条小径。
并且,在这样群情激动的时刻,这条小路上,居然会有人在悠闲行走。
其实如果要严格评价这手握伞中间的四个人脸上的神情,用悠闲来描述,算是有些勉强了。不过,要是将他们与一旁那些情绪忘我的人们比起来,这四人的情绪状态。倒又恰好用这两字形容了。
他们,并没有参与到抛投“北夜星”的活动当中。当然,在活动刚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象征性地做到了,把观景台入场票券里附赠的那几枚抛了出去。但他们不是像其他人那样,饱含着希望与喜悦的全力一投,而是像扔垃圾那样。随手洒下。
在这后头。为了助阵那艘掉队的船舰,众人自发折叠无名“北夜星”,进行无偿助阵的活动。他们四人是再没有热情参与了。
倒是趁着稠密人群后方又出现了一条类同路径的空隙,他们即刻一齐行动,从行列的右手边换了位置,来到左手边围栏一角。
虽然他们所在的方位。仍是在以祭天台为中心而划分出的右边海岸,但与刚才不同。现在他们已经近乎可以用直视的目光,看见在鼓台上擂鼓的那个明黄身影了。
当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海岸对面那艘已经完全转身,向东而去的舰船时,观景台铁栅栏一角。却有四个着装款式相近的人,倚着栅栏时不时朝侧面鼓台上的那抹明黄身影看去。
海运大典到此算是结束了主要部分,在剩下的时间里。来到此地的民众是想走,还是想继续待在海边散散步。都可任凭自己的心意而为。只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等皇帝出行的御辇仪仗队先起驾离开走远,观景台外围的军戒才能撤散。
在御驾回宫的前一刻,祭天台上还需要一点时间做些准备工作,诸如清点人数、整理鼓台之类的事。在这个空闲间隙里,观景台上众人心头余热未消,立即以各种声音放大到极限的嗓门,讨论着刚才参礼的心情。
明明没有凭空领到赏钱,又不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得了什么好处,大家挤在一起,身上衣裳、头上发饰都有些歪斜了,却个个如刚灌了一瓮老参汤似的,额头见汗,两颊泛红,瞳光灼灼,异常兴奋。
沉浸在这样的声势氛围里,莫叶以及其她几位年轻姑娘,自然最好是闭嘴聆听了。反正由她们那小嗓门说出来的话,还轮不上海风海浪的压制,刚出牙缝就被四周而来的嘈杂声音冲散了。
几人聆听到的交谈内容当中,最让人觉得惊讶的,便是有几个财主,为了抓紧时间折那吉祥物,一时手慌,竟把一摞银票自怀里抽出来,当废纸撕了,尽数扔下海去。
莫叶同行几人正要因此听闻发笑,忽然又惊讶地发现,自己手里拿的伞,不知道从何时起,油纸伞衣都已剥离不见,唯剩下一把竹伞架。伞架折叠处,对伞衣的固定工艺会更显结实一些,但此时就见那里也只是残留了些许纸屑。整把收束起的竹伞架,就像一根被啃光肉的棒骨。
几女见状,都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用多想,不难猜出,是什么原因败坏了手里的伞。
而她们环顾周围,很快发现,手里的伞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止她们几人,大部分人手里都只有单薄的竹伞架了。而地上则到处都是纸屑,还有少数被转溜儿风打回岸上,又被踩扁的“北夜星”折纸。
将投向脚踩脚地面的目光收回,莫叶的视线微微上扬,忽然定住了。
她看见了倚身铁栅栏一角的那四个拿伞的人,而让莫叶只扫过一眼就定住目光的,是他们手中皆完好无损的黑伞。
而后,她才注意到这四人的着装,有些眼熟,并渐渐记起,他们是刚开始排队入场时,站在对面队列里的人,叶诺诺还介绍过他们的着装,推测他们来自武馆。
但想到这里,莫叶不禁又疑惑起来。
凭他们入场时所站的队列方位,入场后他们应该身处观景台极右的位置才对,凭刚才观景台上拥挤的情况,他们是怎么挤过来的呢?
那四人所站的位置,之前海运大典刚刚开始时,莫叶也站过。后来她虽然与叶诺诺汇合,渐渐挤到人群中部,但离那处铁栅栏一角并不远,还是可以比较清晰地看见那边的所有人、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