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父被杀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么?
即便真是如此。朝廷也甘愿纵容那一群人么?
我不甘心!
师父他也一定不甘心吧?
他隐居在小山村多年,时隔多年才回朝。一定是准备了什么事要做……对,那张他构思多年的作战图,他即将持之付于行动,却在这计划将要展开时。遭阴人暗算……他一定也是不甘心的!
……
莫叶渐渐陷入自己的思绪迷沼中,脑海里各种头绪缠作一团。当她想寻路离开,却发现在她要迈步时。背后就会生出一股力道扯紧她;而当她想要后退时,却又发现背后哪里有人。只有一个漆黑大洞,欲将她的rou身魂体吞噬得一丝不剩。
她明明理解那些大道理,但她同时又不愿放弃自己坚持了三年的复仇决定。仿佛她如果真将此事放下,她会失去生活的意义,将灵魂自我解体。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闯入她的脑海,语调缓和而吐字异常清晰:
“复仇不一定要对方的rou体死亡,听说过‘活屠’么?也叫‘诛心’。”
看出了莫叶眼中迷茫沉郁情绪渐重,双瞳近乎失去了凝聚力,这便是心魔初生的现状。在莫叶这个处于性格裂变期的年龄,很容易受此极端而顽固的思想所困扰,将人格切割出缺口。所以厉盖及时出声,在声音里蕴含他博大沉厚的内劲,震开了莫叶脑海里密布纠缠的阴霾。
莫叶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回过神来时,她才感觉到胸腔已堵上一股滞气,如果不是厉盖的声音来得及时,她恐怕难逃心血逆冲之劫,轻则呕血,重则昏迷。
而她此时即便已逃过此劫,心头仍禁不住感到一阵窒息。
随后,她就听厉盖接着说道:“我三弟的事,只说我的心意,即是绝不会搁置的。对于此事,你的意念不可局限于此。你需要放开思路,这不是劝你宽心忘事,而是要你展开构划。”
莫叶点了点头。
刚才厉盖冲破她思绪迷沼的那句话,对她的精神冲击很大,待她收稳心神,一时也没有忘记那句话,并很快燃起较高兴趣,随即问道:“厉伯父,你刚才说的‘活屠’是什么意思?”
刚才厉盖略为心急于肃清莫叶混乱的神智,说话时择了重言,所以此时莫叶想让他解释那两个字,他反倒不太想细说了。
但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了,就这两个字的意义,略带向莫叶提几句。
稍许斟酌后,厉盖指间一松,任那片柳叶滑落,然后扬手一指后庭里离他们所站位置不远的一棵柳树,平静说道:“让那棵柳树自己枯萎、朽倒,直至烂得一点痕迹不留,就是‘活屠’。”
莫叶凝了凝目光,看向那棵柳树,似乎是在寻找它身上有没有什么隐藏的虫洞。
厉盖随后又道:“手里没有斧头,只是用你的指甲,也可让一棵参天大树枯死,只要你有足够耐心,慢慢扒掉一圈足够宽的树皮,或者在树根下成功埋种一窝白蚁。”
莫叶闻言,眼中一亮,但很快又沉暗下去。厉盖所说,看似一点通透,但若仔细分析,他全然只是在对一棵树解释。屠树之法,寻常樵夫都懂,屠人之活屠法,却似与他此时说的这道理丝毫打通不了关系。
……
……
十里廊亭,绿草连荫,是御花园南园春日里常见的景象。春天里,这片绵延了方圆数里地的皇家园林区域,主要构成就是中间这片被修剪得极致平整的青草地。
不过,这片绿荫地的风采已是前朝的事了。
自打王炽成为这片园林的主人,这片接近皇宫核心位置的景观园林,便不再是用来种植无用的草叶子,而是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乍然看来,这作为似乎有损一位帝王的威严,养花当是闺中女子悠闲小日子里的调剂品,可若有谁亲自到这片花园里走一走,绝不会再有这种念想。
嫩黄色的花海边缘,环绕着一条走廊,这是前朝遗筑,据说前朝那位玩物丧志的末代皇帝经常在这回廊里散步,看园中花匠一遍又一遍地修剪草坪。王炽到来后,对这片宫殿进行了较大的修整,或拆毁、或迁走了很多仅为享乐,于社稷建设无关的事物,按照他的行事风格,这片回廊草坪应该也已被夷为平地,然而它却例外的保存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毕竟只是一条回廊,宫里也居住着王炽的家眷,多一条好走的路,是为她们而留。
况且,一旦王炽把回廊围绕的这中间一片草坪改成了花圃,这片园区便有了别的性质。
回廊一角,两个中年人身影停顿了片刻,便急步而去。二人的脚步并不一致,疾走之中,明显拉开了快慢不等的距离。
二人直至离花圃隔了几道院墙的一个清幽小园中,才在一个六角亭中停下脚步。
林杉虚扶着雕栏,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看向略后自己一步,刚进了亭中的那人含笑说道:“像麦田一般规模庞大的花田,我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首次看到花匠这样种花,我也很是惊讶,但这已是数年前的事了。”王炽掀袍泰然坐于亭下的石桌旁,面对老朋友,好兄弟,他一惯面上带着丝温和之意,“只是气味大了些,是我思虑不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