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寝宫他住了十来年,那排衣柜摆在屏风之后那面实墙前头,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了,他却从未察觉这面墙里头竟是空心的。再者,这排衣柜还是几年前,德妃见他从孩童长成少年,衣服大小换得不那么频繁了,才命人特地造了大的衣柜摆过来,似乎德妃也没看出来这道墙后头的玄机。
对于这一点,以前服侍了王泓数年之久的小星当然也知道。看见他脸上现出思考的神情。她也思索起来。显然她对德妃不善意的揣测更甚旁人,沉思片刻后她就说道:“会不会是德妃秘密派人凿的?她手底下养了那么多高手,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不,不太可能是她。”王泓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排衣柜是她八年前送给我的。那时候我才十岁左右的样子。她全然没有必要费此麻烦,只为监视一个十岁的孩子。何况我那时候能做的事情,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
小星思酌着道:“她也知道随着殿下的长大。就会越来越不好控制,所以她会在殿下还能信手控制的年纪,先在寝宫里把密道凿好,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才启用。”
面对小星的第二次揣测,王泓明显沉默得久了些,然后他就再次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比起直接派人在我身边监视这一方法,提前在几年前凿穿华阳宫的墙壁,这一做法风险太大,把柄也留得太明显。倘若我宫里的婢女发现这个密道,她将难逃调查,因为这排衣柜就是她送的。她何必引火烧身?”
这次轮到小星沉默了。
沉吟了一会儿后,小星再次开口,质疑的对象仍然是德妃:“她还可以派专人打理这排衣柜,这样就难以有人发现柜子里的秘密了第一皇商,极品太子妃。”
“这一条就更难做到了,小星,你不是不知道。华阳宫里的侍婢最是规矩松散。日常里给这排衣柜清扫整理的婢女从来就未固定过名单。”说到这里,王泓叹了口气,语调微变地道:“小星。你这一番揣摩,句句都是直接针对德妃,话里明显有种仇视她的意味。你这是怎么了?她毕竟是将我从小照顾到大的恩母,即便她曾经做错过一些事情。但她对我定然是不存恶意的。”
听了王泓这番话,小星忽然意识到。通过往昔三年里去了北边做的诸多调查所得,如今无论德妃在她心目中已经成了一种怎样恶劣的形象,但在王泓那里,德妃毕竟对他有十多年的照料之恩。是他最难质疑责难的恩人。
这种从小培养到大的恩情,最是根深蒂固,最能影响受恩者对施恩者某些方面的判断。
在这一瞬间。小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恍惚的情绪,觉得自己顺应皇子的指令。去调查德妃,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因为无论她调查出的结果是什么,由德妃一手照料呵护长大的皇子最后都只会选择她好的方面,而潜意识里扳正她做错的那些事。
如果你非常感激一个人,并打从心底里爱戴一个人,这个人有些做错了的事,仿佛也是有正确理由为之的事。
一时之间,小星不知道该以何种思考角度继续与皇子讨论那孔衣柜后的密道,她只得沉默下来。
二皇子王泓也沉默了,他的目光垂落到地上,不知是也开始有些质疑密道是否与照料他长大的德妃有关,还是在思考一些别的事情。
在松开那个从衣柜里揪出的妇人时,小星已经意识到,那个因为被自己以武力扣押了太久而晕厥过去的妇人,对皇子来说大约是个极重要的人物,所以她在给她推揉血气滞塞的双臂时,特意从掌心催了一些劲气过去。
妇人周身气血快速被激得活泛,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人也很快醒转,不自觉间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此时林杉在场,讶异的同时,一定会对这妇人颇多责怪。而如果是莫叶在这里,则一定会是惊喜与伤感反复交叠、激动失言无以复加。
但此时妇人最熟知的这两个人都不在眼前。虽然同样是一男一女蹲在她面前,但那女子分毫不似莫叶那般乖巧安静。一看见她就差点扭断了她的胳膊;那年轻男子虽然温和善意一些,但以他的真实身份,她绝难拿他与林杉同比。
在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的那一刻,黎氏未及站起身,就直接以坐姿变为跪姿,叩首道:“贫妇叩见二皇子殿下。”
“秘见之中,不必多礼。”王泓见黎氏清醒了,面露微笑,目光一指小星,又道:“小星。扶黎婶起身。”
这话说罢。蹲在地上的王泓也自个儿站起身来。却在这时,他只觉天旋地转,脚底漂浮,身形一晃。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小星当即松开了扶着的黎氏。抢前一步。横臂架住了皇子瘦骨伶仃的肩膀。
“殿下,您怎么了?”小星焦虑地连声问道。
王泓伸手覆在额头上,拍了拍快搅成了一团的头脑。气息有些急促地道:“有些头晕,没事。”
缓慢站起身的黎氏目光在皇子缠着布带的手上掠过,她活了半辈子,服侍过几位主子,很快便清楚了皇子头晕的大致原因。走近来扶住了皇子的另一边肩膀,黎氏轻声说道:“快坐下,缓一缓。”
王泓就坐在了德妃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黎氏在扶着他的臂膀时,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正处于一个人成长最健壮的年龄,但实际上他的体格却是过分的单薄,她不禁有些心疼豪门盛宠,老婆乖乖的。
这就是莫叶那孩子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生长在皇宫里头,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但却还不如她一个人照料的莫叶成长得壮实。
在扶王泓坐下之后。黎氏环顾室内一圈,就去取了榻上那条丝毯,回来轻轻拢在了年轻人单薄的肩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