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粮市自然给张协及户部官员在背后撑腰的粮商控制,他们在京中私售米粮一事,不可能完全瞒过张协。
换作平时,这也算不了什么;手眼通天的人,如梁氏、如郝宗成、如张协及户部官员,有几个不在做这桩事?
只是张协这时候将这桩事扯出来,又直接诬指李卓克扣粮饷,杀伤力极大。他们还无法辩解,天下又有几人会相信李卓大公无私到这种地步?要是李卓对宫中那位言听计从,这桩事算不了什么,但与私通东虏的谣言以及李卓坚持不肯出兵等事结合起来,只会加剧宫中那位的疑心。
张协这时候要将李卓拉下马,不难理解。
当初燕北形势危恶,非李卓不能力挽狂澜,张协那时候也只能指望李卓出来救急。
这时候张协与朝中诸公都头脑热,以为平虏有望,就不希望这桩“大功绩”落到李卓头上。
李卓以兵部尚书衔帅边镇,获得松山大捷,就离相位更近了一步。张协也许不会信李卓与东胡人私通,但他不会不防李卓争他的相位。
张协深知崇观帝的心思,他不会明面上反对向辽阳进军,但赶着李卓占了松山之后不肯再进军,他焉有不往李卓身上泼脏水的道理?
对张协来说,宁可将破辽阳的功绩给郝宗成,也要远远好过给李卓得去。
郝宗成是内臣,功绩再大,封爵封侯封王都有先例,却不可能跟他来争相位。
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将李卓拉下马,张协也更希望李卓在打辽阳吃败仗,将松山大捷的功绩抵消掉。
“梁家是什么态度,梁习父子长期镇守边地,应该对东虏有更清楚的认识,他们应该不希望燕北防线崩溃的……”孙尚望问道。梁家背后的人物就是梁太后,梁习又是鲁国公,占了河中以及大半个山东,在朝廷的根基很深,影响也大。
“梁家的确不会希望燕北防线彻底崩溃,”吴齐说道,“但梁家也不认为东虏有一举攻破京师的能力,这时候梁家更希望李兵部向辽阳仓促出兵吃败仗!”
孙尚望看了高宗庭一眼,见他神色黯淡,心想他对梁家的心思应该早有准确的认识。
即便在淮东,特别是看到淮东有逐鹿天下可能之时,也没有多少人希望元氏恢复中兴之治——梁家有这样的心态,实在不奇怪。
至于郝宗成——郝宗成当初能坐看晋中军覆灭,指望郝宗成能顾全大局,还不如指望一头猪——偏偏宫中那位对郝宗成又是出奇的信任。
“我离开京师时,宫里又了一道催李兵部向辽阳进军的上谕去辽西,”吴齐声音沉重的继续说道,“据宫中传出的消息,随这道上谕去辽西的,还有一道秘旨。至于秘旨里写着什么,秘旨是交给谁手的,倒是探不出什么消息……”
“已经到这一步了啊!”高宗庭长叹一声,转过身去,望着茫茫大海,脸颊落下两行清泪。
换帅?孙尚望与胡乔中对望了一眼。
谁都晓得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然而君臣相疑、临阵换将这种事,从来都是史不绝书的——李卓亲率蓟镇兵进攻辽阳,都是十分凶险的事;这时候换个人率蓟镇兵去打辽阳,能有怎样的结局,自然可想而知了。
高宗庭的绝望,吴齐等人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东胡人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有怎样的布局,津海这边都要以燕北防线即将彻底崩溃为前提做准备了。
吴齐吩咐孙尚望、胡乔中道:“我与高先生去昌黎,等淮东最新的指示过来,也许要拖上一段时间,不过这边不能再拖下去——从今日起,所有来津海的粮船,米粮一律不入官仓,统统卸到津卫岛。船尽可能往南撤一些,防备天气还有大寒的可能。我刚与大公子商议过,这时候就要往南边撤人,大规模的,只能先走陆路往阳信疏散;所有的预备兵员,一律编入现役,所有的铁作,都转为军用……”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