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董原说道,“那便请孟大人与宗庭稍待。”便让人将笔墨拿来偏厅,当着孟心史、高宗庭的面,写下请旨入朝的折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宁。
夜里董原又留孟心史、高宗庭在宅里用宴,宴过后,对孟心史说道:“我与宗庭是多年故交,这些年来聚少离多,思念得紧;今日我要留宗庭在宅子里秉烛夜谈,一叙别情,就怠慢孟大人了……”
“无怪、无怪……”孟心史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心情大好,先告辞由王约陪着去馆驿休息。
董原在浙北是以浙北制置使兼知杭州,军政权事集于一身。调董原北上镇守淮西,浙北用孟义山代董原主持防事,但朝廷不会给孟义山集权的机会,故而浙北制置使与杭州知府两职事要分开来。
陈西言是推荐孟心史担任杭州知府的,也难怪孟心史心情大好。
董原请高宗庭到西阁说话,使人掌好灯,将无关人等遣开,脸色上的神色便转冷,盯着高宗庭,说道:“将我从浙北逐走,于淮东何益?”
“你心里还是有怨气啊,”高宗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河淮势危,崩溃在即;守淮,淮东独木难支,除董兄外,无人能临危受命、守住淮西……”
“这些话骗别人可以,我留你下来,推心置腹,你却拿这些鬼话敷衍我,”董原冷声说道,“难道这些年的故情,抵不上你急于报效新投主子的心思?”
高宗庭心知董原要是轻易能给别人的话说动,便不是他本人了。
林缚最初在江宁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董原对他或许有不屑之心,但也没有什么敌意存在。林缚在燕南勤王事之后,便如彗星般崛起。林缚与董原的迹有相似之处,都是举子出身,初任小史,又以兵事而大耀光芒。
世人便时时处处拿林缚与董原作比较,董原心胸本就算得有多宽广,看着林缚一日日夺去本属于他的光芒,心里怎会好受?
在奢家袭夺浙东时,董原选择与岳冷秋合作,从维扬出兵镇守浙北,这事当时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便是林缚事后也承认没有想到董原会跳出来,毕竟当时东阳党与董原并没有直接的矛盾冲突。
高宗庭对此并不意外——从那时起,董原已经将林缚视为敌手,就杜绝了当时跟林缚、顾悟尘合作的可能,如今裂痕只是越来越深罢了。
事情到这一步,高宗庭也晓得没有跟董原再谈下去的必要,敷衍谈了片刻,便告辞回客房休息。
回到客房,书僮陈小彦说道:“董大人似乎脸色很不善啊,怕是会一直怨恨先生、怨恨淮东……”
“陈芝虎也降了胡虏,在沁阳大肆杀戮,此时又甘为东虏先驱攻阳信,”高宗庭苦笑道,“世事无常,能奈何之?
召董原入朝另听调用的特旨四天后就传来杭州。
虽说江宁最终决议由孟义山代替董原主持浙北防务,但裁撤浙北制置使司,另置御前杭湖军都统制一职,由孟义山担任。而孟义山除了统领划归御前杭湖军的五万兵额外,地方兵备事也划归地方知府、知县兼领,这也是朝廷在收地方兵权上迈出的第一步。
除此之外,另委陈华文出任御前杭湖军副都统制一职,孟心史出知杭州府事——高宗庭也在杭州侍到六月初十就返回明州,林缚已从昌国赶到上虞,亲自在上虞调兵遣将,组织对会稽的战事。
高宗庭渡江赶到上虞跟林缚汇合。
听高宗庭说起董原的反应,林缚苦笑道:“别人能狼狈为奸,淮东拉仇恨的本事倒是一流。与顾家反目成仇,天下人都视为笑话。世人都说李兵部门生故吏都投淮东,偏偏董原这个李兵部身前最得意的门生又视淮东为敌——宗庭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大人以大义为先,故而与存私念者不能相容,这不能算大人之过,”高宗庭说道,“董原与淮东为敌之事,我倒觉得没有必要太担心。吴党与岳冷秋媾和,实是吴党手里无用兵之人。看眼前之形势,董原甚至愿意将他嫡系一部兵马交给孟义山,跟吴党示好之心昭然,但吴党若得熟知兵事之董原,对防务之事就不必处处依仗岳冷秋。一山难容二虎,即便董原日后有机会入朝为相,他与岳冷秋之间,就有一番好戏会演给我们看……”
“我也是这么想,把他们都赶到西线,让他们在西面斗个不亦乐乎,实际对淮东也是有利的,”林缚思考着说道,“倒不晓得朝廷会给董原按个什么头衔。”
淮西辖庐州、东阳、濠州、寿州,如今又将濠寿以北的涡阳等县都划入淮西的防区,淮西本身就存在林庭立所掌握的东阳军、刘庭州、肖魁安所掌握的涡阳镇军以及庐州守军。
淮西山头林立,董原调往淮西为帅,自然没有经营淮西为己有的可能,永兴帝与陈西言也不会给他创造机会。但很显然,与淮东关系密切的林庭立与东阳军,将是给重点压制的对象。
高宗庭对此倒是笑而待之,林庭立在东阳给压制得越狠,才越有可能彻底的投向淮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