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奢文庄确定经海入浙战略之初,宋家自宋浮以下,就不看好形势,近几年来将重心放在经略泉州上,无意附随奢家进入浙赣攻城掠地。
也是宋家这种独善其身的行为,使得宋家跟其他七姓宗族的距离越来越远,使得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以往那般错综复杂,难以分割。
以浙东战事为分野,之后浙闽军在东线战略接连大败,形势急转直下,大批八闽子弟丧命异乡。宋氏宗族一方面暗自侥幸,一方面也更加坚定了独善其身的策略,绝没有跟奢家及其他六姓宗族一条道走到黑的心思。
既然心存观望,那投附淮东或投附江宁,是宋氏宗族诸多人心里早就存在却不便说出口的一种选择。
比起其他六姓,长期以来都视以奢家马是瞻,又与奢家利益紧密纠葛,宋家在这时候选择投向淮东,实际并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此外,泉州驻军较为纯粹的由宋氏子弟掌握,也使得宋家选择投向淮东时,更少了许多顾虑。
形势也很明显,宋家此时不投淮东,待淮东抽出手来,组织兵马从闽东登岸,很可能第一个就选择打泉州。
奢家在晋安驻有大量精锐兵马,淮东一开始就打晋安的压力太大——从泉州登陆,一是离夷洲岛近,在夷洲囤积战备物资及集结的兵马,运往泉州登陆最为便捷;再者泉州北临晋江,淮东兵围泉州城,能很好的将晋安援兵阻隔在晋江北岸;另外,从泉州登岸,也能将泉州以南的闽南沿海诸府县隔绝在晋安之外,达到分而击之的目的。
当肯定淮东在秋后有组织大股兵马从闽东沿海登陆的能力之后,宋氏自宋浮以下,在这时候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
宋佳此时来泉州,与其说是为淮东,不如就是为宋家,她不希望拖到兵临城下之时,宋家再被迫选择投降。
在宋佳进入泉州的第三天,自宋浮以下,宋阀便决心放弃旁观,投向淮东。
宋佳不便在泉州久留,大事已定,她就坐船先往夷洲去,再经夷洲换乘大船走黑水洋北上回徐州。
年节刚刚过去,已经是永兴三年的初春了,泉州不觉甚寒,但春风要吹遍徐泗大地,还要再过两个月。
宋佳站在甲板上,看着滔滔海波,映照阳光,仿佛万千鳞甲藏于其间厮杀,细算来,与林缚在江宁相识也有六年,初次相遇还是缘故敖沧海率人刺杀奢飞虎不成而劫持了她与奢明月,最终给林缚所救。敖沧海早成为淮东的领兵大将,如今宋氏也要称臣于淮东,想想这过程真是曲折。
要不那一次意外,也不会生接下来的那么多事情吧?
宋佳心里暗想这造化还真是弄人。
宋博站在船,眺望远处山峦连绵以及沿岸山岭之间淮东修筑的烽火墩。
宋博代表宋氏,到夷洲岛去淮东负责南线事务的赵青山、孙尚望等人见面,密议两军配合之事。还有以宋义为的数十名宋氏亲族子弟也在船上,他们将随宋佳北上,意在编入济州行营军里,为淮东效力,作为宋氏投附淮东不再反复的承诺跟保证。
船离夷洲岛近得已经能看清楚岸上的树木了,近海岬山之上的烽火墩头,还闪烁着刀枪的寒光。
在两艘淮东集云级战船的护持下,宋博他们所乘的船正贴着夷洲岛的西北海岸线,往三竹溪口驶去。
与浙闽一样,夷洲岛也是多山地形,崇山峻岭颇多在千丈之上,十分的雄奇,但平田资源要比闽东富足一些,而且宜耕作的近海平原及盆地,主要集中在岛西部。
闽东地区也是近两百年来才得到较为充分的开,夷洲岛的开则更为滞后。
要不是为了打压东海寇势力,奢家苦心投入开,夷洲岛怕是到今日还是只有生番、岛夷居住的蛮荒之地。
金竹溪虽名为“溪”,却是夷洲岛西北部最主要的河流。此时初春,正值枯水季,入海口就近有十里之阔。船从溪口逆流而上,两边山岭起伏不绝,约逆流行二十余里,地势又陡然开阔,在群山之间藏着一片周七十余里的湖荡盆地。
据古籍记载,这群山之间本是一座巨湖,金竹溪等溪河汇入其中,又从西北的山岭口子入海,泥沙沉积,逐渐才在岛山北部群岭之中形成今日的湖荡平原。
夷洲岛夏季风暴狂烈,生存艰难,唯有北部群岭之间的湖荡平原四周皆山,受风暴影响最弱。这里离出海口又近,有大河相通,奢家最初筑夷洲县城,就选在金竹溪北岸,也是夷洲岛最早成片开的地区。
早年隶属夷洲县的万余户民众及二十余万田,绝大多数分布在金竹溪两岸。
崇观十三年也就是永兴元年,在明州失守后,奢家被迫放弃夷洲岛,大约强迁两万余健勇入闽,金竹溪两岸的屋舍都尽数纵火烧毁,夷洲县城自然也是一片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