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乃永泰伯宋公收养的义女,蒙彭城郡公不弃,隶为典书,在军司任事已有经年,太后身边乏人照料,彭城郡公特命妾身来听候太后差遣!”顾君薰等女眷移步东苑,给太后请过安,宋佳盈盈而拜、自承家门……
太后梁氏满目狐疑,宋家在闽东战事之际才降淮东,宋浮的养女怎么会早就在林缚身边任事?如此艳美的一个妙人儿,林缚单真将她留在身边以典书任事这么简单?
宋佳也是有苦说不出,她与奢明月在山庙中被俘,尔后奢家派人刺杀她们,她才身心都给了林缚。当世道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要说奢家派人来刺杀她不会受人谴骂,便是她被俘时没有立即殉死,就已经是她的失德,是她的一万个不是了——宋氏附淮东不假,宋佳的真实身份却永远都见不了光。
但是宋佳没有身份也不行,林缚才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来,宋佳从宋浮的亲生女转身变成养女,这内外才算是统一了口径、掩人耳目。
这其中的内情,除了极有限的当事人外,又有几个人晓得,便是宋氏内部也仅三五核心人员知悉?太后梁氏即便满心狐疑,却也不得不信,即使不信,也不得接受彭城公林缚在她身边按排下这个钉子。
苗硕等侍臣听到这里,心里只是恍然:难怪宋氏如何轻易就降了淮东,原来早就有勾结。
林缚在杭州得知高宗庭率兵卒进守皇城,便知道大势已经在淮东的掌握之中,将浙闽军驱逐出江宁不是难事,真正难的事情,是要在最快的速度里,将江宁的形势安顿下来。
江宁的形势安顿下来,并不是简单的派兵占领江宁城就可以的。
淮东兵马能直接控制江宁城不假,但包括两淮盐税在内、原江宁政权所掌握的每年多达七八百万两银的税赋,却非淮东能立即掌握的。
永兴帝弃江宁西逃,自毁长城不假,但他毕竟还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主,包括六部官员都逃去庐州,淮东兵马占据江宁之后,能据江宁城而守,但没有大义名份,要求各府县将税赋送来江宁。
也许地方府县也不会将税赋钱粮押解输往庐州,更大的可能是将税赋都先截留下来,以观望形势……
为维持自家十数万兵马,淮东已将当前的财力运用到极致,但淮西、荆湖、包括江州军等军政体系要维持运转,就需要江宁按季拨给足额的钱粮才行……没有钱粮,即便是董原、刘文穆、岳冷秋等人再顾全大局、能耐再大,荆湖、淮西以及湘州的形势都有可能迅速崩溃掉——最终只会叫奢家在江西、湖南一带夺得更大的喘息空间,罗献成的长乐军也会趁机作乱、进占荆湖,燕虏更不可能放弃南方大乱的大好时机。
特别是入秋之后,地方府县还没有将今年最重要的秋赋交纳上来,江宁对荆湖与淮西等地的输供也断了近两个月,岳冷秋率四万兵马在池州也暂时依靠东阳府勉强支撑——这个情形要再持续三五个月,要是地方府县将今年的秋赋截留上三五个月,随时都可能出大乱子……
林缚必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朝堂的运转,但永兴帝很显然不会轻易低头、返回江宁落入淮东的彀中。要是永兴帝死赖在庐州不回江宁,将局面拖延上三五个月,整个局势就会相当的棘手——太后梁氏的大义名份在这时候就格外的重要。
有太后梁氏在,淮东就有直接传诏天下的名份,更极端的,甚至可以直接立海陵王元鉴海为监国,以林续文、黄锦年等人为,在江宁重新组建一个临时的朝堂来维持整个体系的运转,勒令地方府县将秋赋税银先缴来江宁。
有大义名份,岳冷秋、董原以及刘文穆等人,还有可能跟淮东相安无事;要没有大义名份,岳冷秋、董原等人就一定会向淮东低头?
同时,太后梁氏很显然不会是一个很好的、会安分守己的傀儡,她会很快就搞清楚自己的价值,会反过来要挟淮东做出让步,甚至有可能动心思脱离淮东的掌握——林缚需要太后梁氏立即动身前往江宁,但秦承祖、林梦得等人都各司其职,也不能叫顾君薰贴身跟着太后,顾盈袖也受身份所限,不能直接出任太后身边的女官,淮东这边能贴身掌握太后梁氏的人选,除了宋佳之外,就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杭州得知高宗庭率兵退守皇城之后,林缚与宋浮等人商议过,就果断派宋佳返回崇州来“奉太后还朝”。
天下制霸,带兵打仗、战场决雄永远只是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