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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文庄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苏庭瞻派来报信的信使还在屋里,奢渊搀住祖父,压着声音问道:“东海狐用计刁钻猾脱,确实叫人意料不到,但樊城大意失陷,似于大局无害,只要穆亲王能早日攻陷荆州……”
“唉……”奢文庄这一叹有吐无尽的苦涩,一时间也无从给长孙奢渊说起。
奢渊只当其祖是忌讳苏庭瞻派来的信使在场,张口要信使退下。
奢文庄摇了摇头,说道:“子培乃庭瞻之侄,平日依为左膀右臂;要不是庭瞻看出些什么,不会叫子培亲自跑这一趟……”
苏子培是苏庭瞻堂兄之子,给苏庭瞻带在身边统领亲卫,苏庭瞻叫他来黄陂报信,倒没有对他额外说什么——苏庭瞻想说的话,实际通过派苏子培过来报信这个细节上,就已经给了奢文庄足够的暗示。
苏子培却不知道叔父苏庭瞻看出什么,而文庄公又从他来报信这桩事上看出了些什么。
奢文庄有着虚脱后的无力,迈步都困难,叫奢渊搀他坐下,叫营帐里其他扈兵都出去,单留下奢渊、苏子培二人。
奢文庄问苏子培:“庭瞻乍听得樊城失陷之事,是不是也惊惶失措?”
“确是,”苏子培点头说道,“叔父与索将军在府中饮宴,听得消息,酒杯落地……”
奢渊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苏庭瞻是什么人物:他一个秀才出身,因罪获刑,囚于县衙大牢,鼓动群囚破狱造反,入海为寇,纵横东海之间,后附浙闽,献弃陆走海之策,助父亲奢飞熊收编东海群寇。
要不是受挫于淮东,苏庭瞻是一个比田常更为出色的将领。无论是祖父还是他的父亲,对苏庭瞻的评价,都要高过田常——田常兵权比苏庭瞻为重,乃是田常在当年夺两浙时立下大功,本身又是两浙归降势力的代表,田氏更是两浙豪族,不是田常的能耐能压过苏庭瞻。
奢渊也很敬佩苏庭瞻的胆识。
樊城大意失陷一事,不仅叫祖父奢文庄听了大惊失色,连苏庭瞻也这么反应,就表明有些东西藏在背后,是他与苏子培没看到的。
苏子培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想不透关键处,疑惑的看着奢文庄。
“庭瞻派子培来,应是要保证子培不会将他在石城的反应在这里乱说出去,也是猜测我乍听樊城失陷会震惊其事,”奢文庄对苏庭瞻当然是了解,说道,“表面上看去,淮东收买罗献成的部将,使得五千精锐能从淮山潜入荆襄腹地,得以出其不意袭得樊城。要是时机再早一些,本王也不会多想;奢渊、子培,你们都能看到荆州将陷,就算给淮东五千奇兵袭得樊城,也不会颠覆整个战局,而且在诸军在石城、南阳、荆门由有充裕兵力,最多能调两万人回援襄阳去夺樊城——林缚及高宗庭、宋浮等人,岂能看不到这些?他们若是看到这些,为什么又会轻易派五千兵马潜入荆襄腹地送死?”
奢渊与苏子培都面面相觑,他们是浙闽军年轻一代的将领,虽说初生牛犊不畏虎,但林缚及其麾下的淮东谋臣将帅,的的确确不容轻视。
奢文庄满口苦涩,樊城失陷的消息带给他太多的惊惶,惊得他直欲吐血,满嘴都是血腥气,又说道:“退一万步来说,要是淮东仅有五千兵马潜入荆襄腹地,出其不意打下樊城,那也应该是一把火烧掉樊城跟浮桥,而后立即往东、往桐柏山方向撤走,而不是留在樊城吸引我们的援兵——再退一万步来说,要是淮东仅有五千兵马潜入荆襄腹地,其能不动声色的接近樊城,相信能更容易偷袭随州。淮东这五千奇兵有随州不打,反而绕远道袭樊城,这一切还不够清楚吗?”
奢渊这才彻底的明白过来,说到底是淮东这支潜伏奇兵对随州与樊城的取舍上暴露出淮东真正的谋略跟野心……也正是能明白过来,奢渊也顿时手足冰冷,失声道:“竟是淮东驻庐州的兵马尽入荆襄腹地!”
“……”奢文庄忍住大哭一场的冲动,押上所有的老本跟对手梭哈,以为胜券在握,揭开底牌之时突然现连内裤都会输掉,谁能忍住哭的冲动?
苏子培也怔立当场。
的确,要是淮东军仅有五千兵马潜入荆襄腹地,偷袭随州比偷袭樊城更容易,好处也将大得多——随州城作为罗献成的老剿,也是淮山北麓防线的核心支撑点,随州城失陷,将使随罗献成在淮山北麓的兵马大乱阵脚,而且董原及宁则臣将有机会率数万兵马从桐柏山与淮山这间的孔道长驱南下……
这五千淮东奇兵不打随州,反而绕过随州走远道去袭樊城,那就意味着淮东在荆襄腹地还藏有足以能强攻下随州的兵力——唯一的可能就是淮东在庐州的兵马全部或者说至少大半已经潜入荆襄腹地,正张开毒牙要扑出致命一击。
淮东在庐州,明面上就有唐复观、刘振之及张壮三部近四万步骑,曹子昂以及周同毕竟是淮东能征善打的智将、勇将——要是四万步骑都悄无声息的潜入荆襄腹地,窥着毫无防备的腹心要害准备扑出致命一击,这仗还他、妈的怎么打?
苏子培毕竟年轻气盛,不比奢文庄那般彻底绝望了的沮丧,说道:“当下应立即派探马往柴山、礼山一线侦察?”
奢文庄摇了摇头,心知苏子培年少不通权谋,还没有领会苏庭瞻派他来的真正意图,说道:“虽说不知道庐州兵马如何进来,但能知东海狐为此筹备已久,樊城失陷就表明一切都来不及了,说不定随州还没有得到樊城被袭的消息,说不定淮东潜入荆襄腹地的兵马主力正往随州扑去……即使我们能捕捉到淮东军的行踪,又能如何?”
“当如何是好?”奢渊惶然无措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