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叫董原控制淮山北脉,他就可以南出淮山,兵锋直接襄樊、随州,而燕胡甚至可以占据南阳盆地不退,与淮西东西呼应。淮东从襄樊到随州都要部署重兵防御,压力将极大。
反过来,淮东军将淮山北脉控制在手里,从随州对信阳、从庐州对寿州都将保持战略上的优势。董原就必然要老实得多,不敢明目张胆的跟燕胡勾结。
没有董原的策应,就算叶济罗荣将西岸的兵马都带出去,也没有能力再守南阳——燕胡要守南阳,面临淮东的重兵,少于十万兵力则守不住;而十万重兵屯于南阳与淮东长期对峙,补给线对燕胡来说则太长了。
在董原有可能与燕胡暗中媾和之际,争夺对淮山北脉的控制,要优先于追歼燕胡在汉水西岸的兵马。再说董原野心勃勃,一旦叫钟嵘等降将投顺成为事实,他的手里兵马增至十七八万,从淮山北脉进窥荆襄腹地,也将使淮东军没有可能全力去追歼燕胡在汉水西岸的兵马。
即使放过叶济罗荣北逃,不过天下大势已尽在淮东之手,在北伐之前,先将淮西势力扫清,才是正招。
“欲北伐,必先除淮西,”林缚站起来,哈哈一笑,说道:“岳相、左相所言,真是良策啊!”
高宗庭在旁笑道:“董原急着扑上去抢食,却忘了要将自己的屁股保护好;岳相、左相莫要太担心……”
董原与燕胡暗中媾和,林缚与高宗庭应该是最震怒的人,但见林缚与高宗庭神色镇定,甚至还有看着董原入彀后的欣喜——岳冷秋恍然明白过来,说道:“原来枢密使早有后手,敢问何策?”
左承幕也是叫罗献成遇刺身死、随州军将皆降淮西的消息吓住,没想到林缚藏有后手。
林缚走到长案之后,拿起炭笔,指着悬挂在北面墙壁上的地图,说道:“董原为了使随州在厉山以及淮山北麓的敌兵没有投降淮东的可能,他将淮西在平昌关、罗山、潢川以及东到寿州南的兵马,悉数南调,集中到光山以西。此时在肖魁安在正阳有万余兵马,远在淮西最西,陶春在涡阳有三万兵,在淮河以北;董原任命丁知儒为寿州留守,实际其在寿州、濠州以及泗州的驻兵已不足一万,而分散于诸城。这一万兵马犹重于泗州,看来董原还是有意防淮东在徐泗之兵无故进入泗州——其在硖石山大营的守军不足两千;其在寿州城的守军还不足两千。既然董原不晓得守寿州的重要性,我已给宁凤军指挥宁则臣下了一道枢密院令,着他率部接管寿州防务!”
林缚在信阳城与寿州之间画了一道长线,仿佛一道闪电,刺目的浮现在地图上!
岳冷秋背脊升起更寒的凉意,虽说他心里已经没有跟林缚相争之意,乍知林缚对董原的后手,心里也直叫好毒!
以厉山降兵为饵,将董原在淮西腹地的兵力悉数诱出,再使宁则臣直接从信阳出兵奔袭兵力空虚的寿州腹地。
从信阳城到寿州城,先出浉河,再入淮水,一路都是宽敞的顺流大河。
淮东只要在信阳城附近提前备好足够多的船只,六百里水路,最多两天就能直接奔袭到寿州城下,比从下游山阳逆流往寿州运兵奔袭,要快得多。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就董原来不及做任何的防备,最多叫丁知儒将硖石山大营的兵马调入寿州城,那只有不到四千守兵而已。而董原率嫡系主力全部从光山县以西、以南地区集结后再回援寿州,则至少要七八天的时间。
在宁则臣所携来枢密令之前,丁知儒退出寿州城则罢;若不退,宁则臣则直接以丁知儒违抗枢密院令攻打寿州、硖石山,丁知儒能守到董原率嫡系主力回援吗?
董原回援寿州,一是来不及,二是要冒着直接造反的风险——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董原能打赢了,能守住淮西的地盘,哪怕守住寿州几个关键城池,在帝室一系大臣的疯狂支持下,还能有拨正平反、打嘴仗的机会;要是董原没能夺回寿州,一个与胡虏勾结反贼的罪名他死活都逃不了。
董原这时候还有赢的机会吗?
董原要是不回援,丁知儒在寿州要是不反抗,那就表明他们认可林缚所签的枢密院令,那就要将寿州的防务让出来,交给宁则臣接管;而夹于寿州、东阳与淮安之间的濠州,必然也保不住——
淮西一镇三府,所有精华都在寿州以寿州以东的濠州,董原拼了老命用去三年时间攒起来的一百五六十万亩军屯,都集中在寿州与濠州;而信阳以及淮水以北的涡阳等地,因战事成为残地。
董原不就正是仗着有寿州、濠州的一百五六十万亩军屯良田,每年除了淮西的税赋,军屯良田就能直接给董原提供上百万石的军粮,他才有一些底气不惜与淮东撕破脸的吧?
林缚要夺董原的寿州、濠州两地,好一个狠毒的釜底抽薪之策啊!
林缚将炭笔放下来,笑着问岳冷秋、左承幕:“岳相、左相,你们说淮西不会奉本院之令交出寿州的防务?”
左承幕禁不住额头渗出冷汗:董原会挣扎吗?董原挣扎有赢的希望吗?
原来林缚心里早就有“欲北伐、先拔淮西”的定计了。
岳冷秋说道:“董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他兵力不足守寿州,将寿州的防务让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也是这么认为,”林缚笑道,“我还想给董原直接拟一道令,叫他率淮西军及降附军立即从信阳北上,收复确山、汝州等地,二相以为如何?”
岳冷秋与左承幕对望了一眼,心知林缚的用意是什么:董原既然不反抗,林缚也没有名义收拾他,毕竟董原调兵南下、收降随州军,至少明面上没有过错,那就先将董原其部逐到淮水以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