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残阳如血,将一缕余晖斜斜照进这道山谷,让本就萧瑟的秋意陡然又平添出几分杀气。

放眼望去,略感空旷的山谷里,塞满了或躺或卧的军卒和稀稀落落的战马,以及横七竖八看似随意摆放而显凌乱的各类兵器和旌旗。谷中将士皆披发,身束红绫,脸上虽尽露疲惫之se,却个个盔甲鲜明,衣不解带,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当下正在休整。

一阵凉风掠过,有些人不自禁地用手紧了紧身上的战袍,只是没有驱掉风中的寒意,也没能挡住那丝丝的甜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那是伤兵们透过铠甲流出来的血的味道。

对这些百战余生的将士们来说,血的味道太过熟悉,似乎已很难再轻易唤起他们的斗志和jing惕来。

山谷北坡一块孤立的岩石之上,有一位将领装束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沉思,看起来年岁不足三旬,相貌英武,面带刚毅,有一目重瞳之异相,尤显得眸中的神光给人深邃难测之感。

一个面容清美脱俗的女人,恰值花信年华,也是一身戎装,正倚靠在他的肩上闭目小憩。她的双手轻放在隆起的腹部上,瞧模样已是身怀六甲。

沉思良久,男人终于收起自己投向远处的目光,扭转头来,满含怜意地用手轻轻拂去女人脸上的几丝乱发,然后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女人被这轻微的叹息声惊醒,睁开双眼,直起腰来,望向身边的男人,柔声问道:“木郎,还在为昨ri的战事烦恼吗?”

男人脸上浮起无限痛惜的神情,将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缓缓而谈:“想我木晃追随黄王陛下起兵举义以来,十载战场杀伐,纵横南北,踏马天下,总想着能打出个荡荡乾坤、清平世界,谁料想至今竟一败如斯!”

女人眼中如一汪碧水,倾满浓浓爱意,好言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木郎切勿介怀,失了英雄气概。当今朝廷,内有阉宦专权,外有强藩割据,贿赂公行,长吏残暴,国有九破,民有八苦,改朝换代只是数年之事,木郎为黎民苍生的福祉而战,必得上天庇佑……”

男人摇了摇头,叹道:“三年前黄王兵败虎狼谷,我虽不信他当真已不在人世,但少了他的号令后,我大军现今只能到处流动作战,兵势ri微,还被戏称为‘浪荡军’,目下看来已很难再图大事了!”

女人听罢也不觉默然无语,脸上露出担忧的神se来。

男人用双手捧起女人的脸庞,注视着她,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正se说道:“当前战事吃紧,我军战力早不复昔ri之勇,很难再和朝廷大军从容对抗。这次全军能否突破重围,我实在没有把握,你呆在我身边太过凶险,我想你还是独自找个太平的去处,安心静养,咱们暂时分别,ri后再图相聚吧!”

女人凝视着他,一时无言,只是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如天上的雨滴,落个不停。

女人将眼皮阖上,脸上神情坚毅,字字铿锵,断然说道:“妾愿暮暮朝朝追随木郎身边,生死不离,共赴水火。”

男人不禁又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情深意重,我又何尝舍得与你有半刻分离?可你现在已然怀了咱们的孩子,你教我如何忍心看着你们母子同涉险境呢?再说,咱们也只是暂时的分别,等情势好了些我定会去找回你们母子的。”

女人心中有万般不舍,强言抗辩:“木郎神武,天下罕有敌手,定能护佑我们母子周全!”

男人听罢不由苦笑,只好耐心劝导:“一人之勇又何足论?权且独自保命安身已属侥幸;我蒙黄王重托,又岂能因妻小失大节?可恼那朱温逆贼变节投敌,叫人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若非他和蛮逆李鸦儿那厮沆瀣同气,成大业怎会如这般艰难!朱贼激an猾yin狠,李蛮骁勇多诈,皆我等生平劲敌,如今这二人皆已坐大,我实无胜算图之……我意已决,今晚就送你走!”

女人心中悲戚,缓缓说道:“既然木郎心中已无胜算,何不与妾一起就此归隐田园,退出这杀伐战场,ri后男耕女织,颐养天伦之乐,也算是一件幸事啊!”

男人闻此言,不由仰天长笑,笑声深厚遒劲,足见内力非凡。原本寂静许久的山谷里,很快便被这笑声引起一阵躁动,如石块投进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男人从石块之上站立而起,身躯伟岸,长约八尺,虎背猿腰,举手投足间便透露出一股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来,真真是个人杰。

男人伸手将女人轻轻扶起,携着她踽步而行,边走边说:“黄王陛下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事虽有不可,我却誓必为之。如今少主承继黄王壮志,正是用人之际,我若离去,又有谁来勤主护驾?眼睁睁看着这些曾与我同生共死的将士们走向覆灭,我却独自偷生,又与禽兽何异?再说我生平志向未展,便退隐闲居,每ri里也必将是生不如死……”

女人停住脚步,伸出纤纤玉指作势按向男人的嘴唇,半途又拿了回去,然后展颜一笑,启口言道:“木郎不用再说下去了,妾一切听凭你的安排便是。”

男人听她同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环顾左右,见身边并无旁人,低下声来说道:“前几ri军师私下找我密谈,说他卜得一卦,你腹中之子有贵极之命,将来必位登九五,冠冕加身,你离去后,当寻一隐秘之处,将他生下,好生教养,我木家三代单传,你若保住这条血脉,便是我木家的大恩人!”

女人闻听他这般说,也喜不自胜,悄悄耳语:“此话,可当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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