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秀清看着下面,心里激荡不已。他以前不过是一个凡人,为柴米油盐而riricao劳,但是今天,他就站在这近万拜上帝会信徒面前塑造历史。
ri后史书会如何评论我呢?是“发逆杨秀清整军金田,天下之祸自此始,越二十年乃平,曾文正公擒匪首杨逆,剐于江宁夫子庙前,惩其祸乱天下名教之罪。”还是“太祖皇帝演武金田,两粤英豪尽从龙在列,天下英豪望风影从,干戈一起,太祖仗剑跃马,十年间天下鼎革,一扫海内胡腥。太祖恢复中华,大凡前朝,非由篡逆,即由征诛。国朝得国之正,唯前明可比,太祖与洪武恢复之功,彪炳汗青。”。
若是失败了,我大概就和死于天京事变的那个杨秀清一样吧,或者是邪教头子,或者是农民领袖,或者是混进起义中的大毒草。若是成功了,那就是朱元璋吧,恨我的人会恨我,恨我毁了他们祖上的王朝,恨我告诉汉人我们不是奴隶种,我们都是终会zi you的伟大民族。他们会嘲讽我是个不懂政治经济的泥腿子,一个祸乱天下的野心家。
“我们为什么要举义呢?”杨秀清用他新学的西南官话缓缓说着,争取下面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不过这有些不可能,因为他的声音相比近万名听众这个基数还是太小了。
“因为我们是不忠不孝不肯饿死在家里的刁民吗?”
“因为我们是信奉西洋邪教的疯子么?”
“因为我和天王都是心若蛇蝎就是要用你们的鲜血祸乱天下吗?”
杨秀清说的很慢,不过下面群众的反应更慢。因为杨秀清的话很明显和拜上帝会往常套路不一样,不仅没有洪秀全那华丽的舞姿,也没有萧朝贵那低沉威武的嗓音,而是说出了他们心中偶尔想起,但是不愿也不敢触及的角落。
他那三个问题说出口,无论是抚须微笑的洪秀全,还是故作豪勇的萧朝贵,丰神俊朗的冯云山,一脸yin翳的韦昌辉,年轻俊朗的石达开,脸se都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到了他们这个层级,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拜上帝会那一套。上帝第二子洪秀全?开玩笑,哥几个谁不是上帝他老人家的儿子。你难道不知道上帝他们家的户口本就是哥几个商量出来的?老二洪秀全,老三杨秀清,老四萧朝贵,老五冯云山,老六韦昌辉,老七石达开,我们还给上帝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杨云娇呢。
虽然不把上帝当回事,但他们还是担心的有人挑战他们的巫鬼手段的权威xing。
这个秀清,怎么这么不靠谱?萧朝贵最出名的手段就是天兄耶稣下凡,他发自本能的不喜欢杨秀清提的问题。
韦昌辉和石达开虽然面se难看了一下,不过迅速释然,他们的基本盘是拜上帝会中有他们的宗族势力。要是削弱上帝的影响,那他们是乐见其成。
心里最腻歪的就是洪秀全和冯云山,他们的政治地位是建立在他们宗教地位上的,他们最不愿意看见有人诱导教徒质疑他们的宗教权威。
“不,我们举义是因为我们活不下去了!”
杨秀清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到了高台的边缘后,出人意料的跳了下去,大步走到旁听的群众前。
“为什么我们拼命烧炭为生,却到了冬天连碳都烧不起?”
“为什么我们ri夜在田间cao劳,儿女却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饱饭?”
“为什么我们织机不停,却到了冬天凑不出遮身的粗布?”
“难道我们辛劳有错吗?难道我们勤俭有错吗?难道是我们费劲辛苦却活该受穷?”
“错!是这个世道错了!是这个吃人的世道错了!”杨秀清振臂高呼:“所以我们要建立一个人人有地,人人有衣的太平天国!”
杨秀清看着下面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心里不禁长叹一声,阶级矛盾,一抓就灵啊。
中国农民的苦,实在是太多了,朝廷的粮役,劣绅的盘剥,再加上昏聩的官员和狡诈的激an商,用尽各种手段将农民的每一块血肉从骨头上刮下来。而我们的农民却咬紧牙关,用汗水为家族换一条活路,直到有一天,就算是用尽汗水也无法让家族延续下去。那时候,数代人积攒的愤怒会如同野火一样瞬间淹没天地,血海将淹没世界,所有的秩序都会被击碎。当这愤怒释放殆尽,就会有一个被称作太祖的人重新建立秩序,农民们就在这新秩序下咬紧牙关,直到下一次愤怒爆发的时候。
“我们的祖先,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杨秀清挺起胸膛,他不管前世和现在都是一个骄傲的客家人。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衣冠南渡,很多汉族家族渡过长江,来到当时还是一片蛮荒的江南。他们在江南休养生息,教育子弟,坚持使用河洛家乡的语言。时刻告诉子孙,我等不过是客居他乡,不要忘了中原的故土故民,不要忘了中原的祖宗墓冢,不要忘了你自己的家乡,不要忘记北伐中原,他们当中或许已经在江南生活多年,但是当他们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他们仍旧会介绍自己,某琅琊人,某陈留人,某辽东人,某乐浪人。他们,就是最初的客家。
但中华是一块承受过无数苦难的大地,战乱,入侵不断侵袭这块富饶而文明的土地。每逢战乱,就会有汉人不得已南下求生,他们寻找一处荒野,用自己的双手将荒地变成沃土,将蛮荒变成文明,让孔孟的道理随着声音在乡野间响起,让华夏的衣冠继续延续。
所以客家的来源是丰富的,他们甚至彼此之间有很大的差异,他们有的和当地民族通婚,融合,甚至有的因为长时间的隔离,和汉族的主体有了些许不同。但是他们仍然骄傲的站起来,用自豪的目光一瞥和他交流的人,用尽忽略带傲慢的声音说一句:“某某某,客家人!”
“我们有自己的服饰,有我们自己的君王。”
杨秀清慢慢吐口气,缓缓说着,人群在他面前分开,一如圣经里红海在摩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