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迷迷蒙蒙,尤其夏末,闷热的空气一如讨厌的苍蝇,萦绕左右,挥之不去。汗,奔涌不停。心,忐忑不定。人,对逼近的亲卫军不理不顾,只管低头沉思。中军帐内,小王子依旧张牙舞爪,老军师一脸的幸灾乐祸,奔入的众将士全神戒备,一个个如临大敌。
素闻驸马爷不仅骑术和射术独步天下,一手泼风刀法也盖世无双,传言归传言,但也绝非空穴来风。八个人,分四个方向,阵仗令人侧目。弯刀齐出,脚步沉滞,领头的蒙古裨将谨慎万分,“驸马爷,恕末将得罪了,兄弟们,并肩上——”
“我说各位兄弟,有必要如此隆重吗?”也不看身后,周文龙大笑,“本将与王兄商谈机密大事,何须劳烦各位大驾光临?”脸色微变,语气轻松无比,“想一举拿下本将,八个人可不够,我算算,嗯,至少二十个,还须一等一的高手。”
拍拍空荡荡的腰部,冲冷眼旁观的小王子拱拱手,放缓声音,“能否借王兄的腰刀用一用?听闻手持御赐金牌就可以先斩后奏,敢问王兄,文龙是否有资格当场处斩任何敢于忤逆犯上的狂徒?”
不用提示,老军师字正腔圆翻译,求助目光投向吃惊不小的主子,小腿不住哆嗦。本能收步,大惊失色的蒙古裨将暗暗压手,以示别妄动。看一眼似笑非笑的驸马爷,转头跪下,“请王子殿下定夺,是否继续拘捕?”
“退下——”悻悻发话,小王子不动声色,“坐!”
也不客气,端起酒杯,自顾自斟酒,周文龙一个人表演,“王兄,我们干一杯!”一口喝干美酒,咂咂嘴,“今儿这酒咋如此香醇?我以前可从未体会过?”一屁股坐下,缓缓掏出御赐金牌,“王兄,换做你,你敢公然拒绝吗?”
对闪闪发光的金牌不屑一顾,斟酒端杯,拔都王子一饮而尽,“不敢,也没必要拒绝,但,本王可以按自己的心愿行事……”斜睨年轻妹夫,挑衅的语气一如既往,“可你未必有此胆量,本王没说错吧?”
“也不尽然,文龙一样可以……”继续斟酒,一并满上,年轻小将悄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正所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王兄如此年轻,就霸气四溢,假以时日,执掌天下也手到擒来,除非……”
话语受用之至,怒火渐渐一去无踪,小王子哈哈大笑,“除非什么?本王直到现在才发现,你的脾气和秉性咋跟本王一模一样?众人皆醉我独醒,笑看风云待来日——”
奶奶滴,关公面前耍大刀,学文人卖弄学问,今儿可算找对主了。放下金牌,端酒起身,冲东方拜下,自我耍宝,小将表情虔诚,“除非王兄自个不愿意,只因不想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一个人独享西域何其悠哉。长生天在上,周文龙在下,今晚当着王兄的面,文龙立下誓言。无论东方如何壮哉,文龙也不会返回,全力辅佐王兄,在这西域落地生根。头可断,血可流,忠诚之心不可丢。有违此誓,心甘情愿接受长生天的一切残酷惩罚!”
“哈哈,不用发誓,本王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什么轮回……”大笑而起,小王子意气风发,“本王与父汗可不一样,谁敢侮辱和欺骗本王,当即会得到现世报。男儿立世,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什么都是浮云,一朝兵权在手,何谈西域不平。蒙古,哼,还真没看出那里有什么好的。”
生来就衔着金钥匙,当然敢大言不惭,有种对换身份看看。表演完毕,转回酒席,小将言辞恳切,“文龙不便留下金牌,请王兄收好。万一文龙日后有为难之处,还望王兄配合一二,我们共同敷衍三殿下,不知可否?”
“你的胆可不小,勇气可嘉,至于金牌嘛,先留着。日后用来对付察合台小儿,必会派上大用场……”摆摆手,小王子沉思少许,“也罢,以你的聪明才智,辅佐本王大有可为。好好干,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叹口气,语气变得沮丧,“如今虽兵强马壮,但想一口吞下整个西域,本王也有心无力。当今之计,为巩固防线,四处收集西域各国情报,为大军日后西征打下胜利基石。”
拍拍妹夫肩膀,冲酒席努努嘴,“坐,我们边吃边谈!”
“王兄请——”谨遵尊卑之别,周文龙以退为进,“不知王兄可有什么妙策?当前叛匪势众,不可不防。南罗斯虽心有余悸,但报仇心切,时常派人侦探我方布防。北罗斯诸国也蠢蠢欲动,在边境线陈兵重重,大有一举踏平我防地之势。末将窃以为,御敌于千里之外,方为上上策,万万不可让对方再次组成联盟。”
“有道理,继续说……”大口吃肉,小口喝酒,小王子狼吞虎咽,“还真饿了,为你一个人劳心费力,你的确该补偿本王。说吧,有何妙计?”
“内聚实力,外出征伐,但兵力无须出动太多……”咽下一大块羊肉,擦擦嘴,小将不慌不忙,“王兄可派出一支一千余人的精锐骑兵,与我探马先军相互呼应,游走于西域各国间的荒芜地带。瞅准机会则狠干一把,迫使对手固守城池,让其产生巨大的危机感。迦勒迦一战我大军威震天下,借对方一副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再率大军追击。若小股骑兵追赶,王兄以为我们会输吗?”
“不错,我蒙古铁骑从来都不会只呆在一个地方,此番滞留,只为权宜之计……”答非所问,艰难咽下一大口肥肉,小王子不住点头,“回去吧,别让阿不思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