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事与愿违(1 / 2)

赫赫天威之下的血腥廷杖也没能彻底压服官员,尤其是那些青年官员们对于新政的不满。在赵鼎等人舍生取义的精神激励之下,翰林院的词臣史官、都察院的御史和六科廊的给事中那些风宪言官率先从前期的意气之争中醒悟过来,上疏直指新政之失,六部各大衙门的青年官员也紧随其后,左一道疏右一道本地涌向通政使司,弹劾的对象由户部尚书马宪成而始,渐渐波及内阁各位柄国大臣,指责他们“不循正道事君,一意逢迎君上,行虐民之苛政”的论调虽如出一辙,但言辞越来越激烈,攻击矛头已隐隐指向垂拱九重的皇上。

更要命的是,根据朝廷规制,被弹劾的官员应该主动请辞。好在朱厚熜也知道这个规矩,在通政使司将第一份朝臣弹劾内阁阁员的奏疏转呈御览的第一时间就赶紧颁下口谕:“近日诸事繁杂,诸阁臣且安心办差,不得懈怠政务!”若无这样一道意思含混不清态度却十分明确的圣旨,只怕一夜之间,内阁权力中枢就要人去楼空,六部九卿各大衙门和两京一十三省的公务也不知道该向谁请示由谁票拟,大明王朝这部庞大的国家机器顿时就要停止运转了!

即便如此,勉力维持朝政运作的内阁阁员,以及六部等各大衙门上至部堂长官,下到郎中司员,都是人心惶惶,再也无心处理政务,经过考成法整肃之后有所改观的工作效率再次恢复往常的拖沓和阻滞。唯一没有受到影响是通政使司的邮传和兵部的驿递,这两个部门的运转反倒比往日更为顺畅更为高效,因为每天都要自京里送出大量书信,都是各位阁老、六部九卿等当朝大员写给自己遍布两京一十三省的知交好友、门生故吏的信笺——在这种纷乱的朝局之中,少不得要向好友和心腹表白诉苦,更少不得赶紧给自己人打招呼,一是避免他们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站错队而折损了人手;二来那些当朝大员们都有一种临渊履薄的危机感,自然就需要各方的广为声援。

如同当年的大礼仪之争一样,有不顾身家性命批龙鳞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替皇上说话的人,不少官员纷纷上疏替皇上抗辩,称颂吾皇英明神武,力陈新政利国利民,建议朝廷严厉惩处那些非议新政、诽谤君父的逆臣贼子。

接到这样贴心贴肝的奏疏,朱厚熜非常高兴,便想明诏谕褒奖这些支持新政者,并给他们加官进爵。吕芳听了他的主意,惴惴不安地递给他的一份名单,朱厚熜一看就傻眼了。

这是镇抚司下属秘密机构大明反贪局自去年开展“捕蝉行动”以来整理出的贪官名单,那些上疏支持新政者的尊姓大名大部分都赫然位列其上,其中最早上疏的两淮盐运鄢茂卿的名下被他着意点了三个墨点。他当日点这一连串的墨点之时还明确指示吕芳,等时机一成熟就要将其下狱论罪开刀问斩……

这些贪官为新政鸣不平,不用说也知道是揣摩透了皇上的心思,便效法夏言的前任内阁辅张熜张孚敬,将此次新政之争当成了平步青云的好机会,靠逢迎上意来换取个人的荣华富贵。

“不争气的东西!”朱厚熜悻悻地骂了一句,然后对吕芳说:“这些名单上的人上的奏疏一律不,他们站出来帮新政说话,不但居心不良,也玷污了朕的一片苦心,更会为那帮士林清流所不满,反不利于新政日后的大力推行。”

“主子虑的是。”吕芳翻出一具奏疏,说:“依奴婢陋见,此人虽也与那鄢茂卿同为严嵩门下,但为官还算清廉,主子以前也吩咐奴婢着意留心他,据下面的人奏报,官声政绩都还不差,官场风评和士林清议对其也多有赞言。他所上的奏疏奴婢也看了,虽只限于一县之境,倒是言之有物,想必能收到正人心、靖浮言之功。”

朱厚熜接过来看,上疏之人是浙江余姚知县胡宗宪,他奏报了余姚县去年下半年推行新政以来赋税收入情况,以及民间百姓对于新政齐声称颂的有关情况,确实如吕芳所说的那样,是一份有理有据,颇有说服力的调查报告或经验材料,让朱厚熜看了也赞不绝口,便说:“可将此奏疏明邸报,并褒奖胡宗宪。升他为……”他想了想说:“算了,升官倒也不急这一时,此人朕日后是要大用的,如今新政之争就不必牵扯过深了,让他在地方上再好生历练一番,也免得旁人说他是幸进之臣,你可将朕的这层意思告诉严嵩,让他给胡宗宪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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