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犯颜直谏(一)(2 / 2)

门生知交毕竟人数有限,关键是陈以勤的籍贯不对。他是应天府苏州人氏,江南素来为国朝斯文元气之地,每科进士之中少说也有三五位出自苏州及其周边州县,他的同乡在官场一抓一大把,如果都按朋党论处,京城各衙门立刻又有上百位官员就要被牵连其中。推及两京一十三省,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被牵连其中!

想到这里,翟銮微微侧过头,看看旁边面色惨白的严嵩,轻轻点了点头,欠身正要说话,却听到朱厚?爆出一阵糁人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这种笑声令翟銮心里一凛:当日皇上斥责陈以勤迁都并追究曾铣议复河套之议时,也曾出这样的凄厉的笑声!已经到嘴边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本已抬起的身子顺势就跪了下来。众人也都被皇上这样的笑声骇住了,连忙跟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朱厚?的笑声在云台回荡了好久才渐渐平息,他又冷冷地叫道:“严世蕃。”

严世蕃稳住了正在战栗着的身子,将头俯在地上,颤声应道:“臣在!”

“你知道朕在笑什么吗?”

“回皇上,圣心远虑,臣不敢妄加猜测。”

“杭州灵隐寺供奉弥勒佛的殿门前有一副对联,其下联是‘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你可知道上联是什么吗?”

严世蕃心里顿时一凉,不禁为父亲和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深深懊悔,但事已至此也无回天之力,便横下心来,回答道:“回皇上,上联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看来你虽没有科名,也非不学无术之徒嘛。”朱厚?莫名其妙地称赞了他一句,又说:“你要市恩卖好,收揽人心,却想让朕做那样泥塑木雕的弥勒佛!任人摆布的傀儡!”

严世蕃战战兢兢地说:“臣不敢……”

“不敢?”朱厚?说:“你都敢强令朕容天下难容之事,成为世间可笑之人,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朱厚?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一般空朦,却又象地狱刮出来的风一般阴冷,这样的声音还是严世蕃第一次听到,他仿佛是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觉得那颗心一直往下沉,终于,他想起了父亲与自己商议多时定下的“置于死地而后生”与君王这局千古一赌!咬咬牙定下了神,干脆将心中的恐惧全然抛却,大声奏道:“天在上,皇上在上,臣若是有半点欺君之意,就让天降下神雷立刻殛了微臣!”

“不要拿话来挤兑朕!”朱厚?冷笑着说:“朕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大概也只能遵你的旨,不敢再追究那些想谋夺朕的江山的乱臣贼子了。”

彻底的绝望袭上严世蕃的心头,他不顾礼仪地猛然抬起了头,看着皇上,但嘴里仍在喃喃地说:“圣德巍巍,微臣代百官叩谢吾皇如天之仁!”

朱厚?似乎想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似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了一旁一动不动跪着的陈洪:“严大人的话你都听到了?都是你这个奴才行事太过操切草率,竟不问青红皂白就胡乱抓人,还不快去把人给严大人放了!”

陈洪情知今日绝对不能退让,一退让不但皇上颜面无存,自家性命也万难保全,立即应道:“回主子,奴才绝不放!谋逆之罪罪无可逭,一定要彻查,彻查到底!无论牵扯到谁都不能放过!”

朱厚?厉声喝道:“大胆!连你这个奴才也要抗旨不遵吗?”

明明是在呵斥陈洪,一个“也”字却令翟銮及严家父子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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