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奸臣忠言(2 / 2)

更或者,是不是因为自己一直抱着固有的成见,看错了严嵩?

从严嵩的履历来看,他出仕为官不久就赶上了君上昏聩、文恬武嬉的正德一朝,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好逸乐,建豹房,游宣府,终日为所欲为,纵情享乐,是个典型的荒嬉无道的皇帝。武宗的荒政,给宦官刘瑾提供了擅权之机,使得正德年间的宦官之祸愈演愈烈,许多忠直之士都受到各种不同程度的打击和迫害。严嵩不愿意依附阉党,就借口祖父和母亲相继去世,报了丁忧,回乡守制,退隐家乡的钤山,潜心读书长达八年之久,直到正德后期以刘瑾等“八虎”为的阉党集团覆灭之后才应诏复职,重返仕途。这样的作法,虽比不上那些矢志不移,挺身而出与阉党做坚决斗争的忠直之臣,却符合中国士大夫阶层“进则兼济天下,退而独善其身”的一贯作法,比那些卖身投靠权阉以换取个人高官厚禄的无耻小人高尚了许多!

前段时间的新政之争中,尽管有御史、翰林交章弹劾严嵩,但也可以看得出来,目前官场清议对严嵩的指责都还集中在他在嘉靖生父兴献皇帝称宗入太庙一事前后言行不一,以及靠恭撰青词入阁拜相这两件事情之上,并无其他的秽行劣迹。而严嵩之所以成为有明一代最大的权臣奸相,大概是因嘉靖后期沉湎于修道求长生,不理朝政,他入阁柄政二十余年,专擅国事,贪鄙奸横,干了许多祸国殃民、屠害忠良之事。可这些事情有多少是他为嘉靖那个雄猜多疑又刚愎自用的皇上背的黑锅,又有多少是他那个贪婪成性又好色诲淫的儿子严世蕃打着他的旗号做的,有谁能说得清楚?嗜杀成性的嘉靖,却在先流放后诛杀严世蕃之后,仍给严嵩留了一条生路,还“岁给禄米资用”,是否就是因为严嵩能真诚事主,并无二心,才博得这位薄情寡恩的君主的善待呢?

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朱厚?便将征询和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侍立一旁的吕芳。

吕芳面露为难之色,但在朱厚?严厉的目光逼视下,他只好说:“严阁老,内阁大臣御前奏对,本没有奴才插嘴的份。但奴才却要斗胆说你一句,你公忠体国之心皇上自是知道的,但这些话你方才怎么不说?你也知道,天子一言九鼎,岂有朝令昔改的道理!皇上即便是想卖个面子给你,令郎严大人刚刚被打入诏狱,若是即刻就给放了出来,皇上的颜面又何在?”

严嵩抬起了头:“回吕公公的话,严某并非草木顽石,也有舔犊之情,犬子严世蕃,其性情暴躁,行事莽撞,得蒙圣恩幸进大理寺右丞,不思修身持谨,出言顶撞陈公公,更忤逆君父,怠废臣职,导致有牢狱之灾,严某也着实痛惜而又痛恨。但严某方才所奏,却非只是为救犬子,实是考虑边将有罪,罪在仇鸾一人;诸臣有罪,罪在薛林义、陈以勤等逆臣贼子,但他们也并没有多少私党,且有些人已死,有些人已被擒获下狱。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有吾皇英睿明敏,乾纲独断,些许奸佞宵小纵逃得一时,谅其也难以遁形于煌煌天日之下,故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推恩于诸臣以安社稷,定人心。”

说到这里,严嵩突然又泪流满面地望着朱厚?,说道:“皇上方才斥责犬子严世蕃‘市恩卖好,收揽人心’,老臣闻之不胜骇然之至。然如今仔细想来,他或也有此用意。概因老臣不才,待罪官场四十年,不思变通之道,更有行事乖张之处。朝野上下、官场士林疑我之心,谤我之言,皆由来已久,非旦夕之间,片言只语所能消解。而国事艰难如此,又断不容老臣有许多时日从容解说。君父不以老臣卑鄙,擢升老臣复任阁臣。犬子是否忧心老臣处境艰难,才行此非常耸动之举,老臣也不敢断言有无。但如今国难方殷,国仇未报,我辈人臣既食君禄,便要与国同体,上解圣忧,下舒民困,岂能因恪守孝道而废君臣之大义,仅此一点,身入诏狱便是他咎由自取!”

若说刚才严嵩那些话还让人怀疑他居心不良的话,此刻听到他居然坦然地承认严世蕃的举动有“市恩卖好,收揽人心”的用意,朱厚?也不禁为之动容了,说:“你说的话,朕自会好好想想。你已过花甲之年,就不必跪着奏事了,起来吧。”

“谢皇上!”严嵩叩头谢恩,却并不站起,说:“老臣还要沥血劝谏皇上一句,国事纷乱,人心惶惶之际,人人乱得,惟独皇上乱不得,皆因皇上身上担负的,可是我大明千秋国运、万世基业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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