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足与谋(1 / 2)

笑了一阵子,顾?说:“那么,我们继续谈下去?”

“谈下去?”张履丁撇了撇嘴:“老夫那劣徒已被你气走,莫非你还要将我等也气走不成?”

顾?似乎很不好意思地一笑:“见笑见笑,愚弟也并非是存心与贵门生为难,只是不忿他攀附权贵,玷污我辈君子清名,更有伤你淡心兄几十年的雅望……”

“老顾不必解释。”张履丁摆摆手,说:“那个劣徒实在太不象话,老夫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他总也不听,只好随他去了。”

“愚弟还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说与诸公细说……”

张履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要论诗会文,我等可与你做竟夜之谈。若说什么‘贤’啊‘亲’啊之类的话,贵驾就免开尊口了。”

“淡老的意思是――”

张履丁说:“在座诸人,除了老夫那劣徒之外,其他人等都不必去魏国公府或诚意伯府禀报,回去写封奏疏给益王复命,说你冥顽不灵,臣等有辱使命就是。”

其实,顾?虽致仕归隐,但他身为当世大儒,门生遍布朝野,加之上元与南京近在咫尺,南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人即刻告知于他。因此,当张履丁他们一来,顾?就知道这些人中除了为求升官攀附权贵的李伟业之外,其他的人对把持南都朝政的勋臣贵戚,乃至监国益王都十分不满,到这里来诘问或者说服他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应付差事而已。

说的也是,张履丁等人混迹官场几十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谁都知道,搅到帝王家事之中,就得打定主意不成功便成仁,成则蟒袍玉带,败则抄家灭族,断无半途而废之理。顾?既然能决意拥戴辽王,早就已经将其中的利弊得失想得明明白白;如今更带着十几万大军入京,摆出了一副一旦谈判破裂就要兵戎相见的架势,分明已是有进无退,只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走下去!在这种情势下,谁还能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回心转意不成?就算是巧舌如簧的苏秦、张仪复生也不可能!

但是,顾?却不想放过向留都诸位大臣宣传自己主张的机会,恳切地说:“自古邦国危亡之际,惟有立一贤君,中兴方能有望。而不察时势,拘泥于亲疏伦序,殊失谋国之宏旨。盖家法之于社稷,犹如毛之于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故?愿以将死之身,与诸位君子主持之……”

张履丁突然举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轻摇着头说道:“近日愚兄重读韩昌黎《祭十二郎文》,韩公有云‘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愚兄已七十有六矣,较之韩公当年之齿落毛衰更远甚许多,如今眼也花了,耳也背了,刚才更是一阵耳鸣,此刻耳边还一片嗡嗡之声。老顾你说的话愚兄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虽不乏戏谑的意味,但不愿淌这汪浑水的心意已表露无遗,顾?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淡心兄好生将息身体,无论日后是谁主政南都,都多有仰仗淡心兄之处……”

“老顾你在取笑我了。这两年来,愚兄乞骸归里的奏疏已连上十余道,如今更是已打定主意,无论准与不准,这旬月之内,就要卷起铺盖回老家喽……”说着,张履丁站了起来,拱手道:“叨扰多时,愚兄也该告辞了。”

众位大臣也都起身告辞,但有人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说:“如若功成,华玉兄便是当之无愧的定策元勋了……”

顾?一边拱手回礼,一边正色说道:“?生平最敬范文忠公,范公诗文佳作数不胜数,?于其中最爱《岳阳楼记》,尤是其中一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数十年来无时敢忘。当此社稷存亡、名教剧变之秋,?愿以将死之身,与诸公同扶乾坤纲常。待贤君立而江南定之后,?将自请督师北伐,披坚持锐,克成靖难大业,纵粉身碎骨,亦所求也!若侥幸得存,一俟功成,则归隐山林,终老乡里而不复问世事。悠悠我心,皇天可鉴,如违今日之誓,天人共弃!”

不知众位大臣是不相信,还是不好评论,都是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就跟着张履丁往出走。

正要迈步出客厅,张履丁又停下了脚步,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礼送他出门的顾?说:“老顾,你可想好了么?这可是将身家性命都压上去的买卖,如若不成,到头来江南半壁江山乃至大明九州万方仍要落到益王和那些勋臣贵戚的手中,只怕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淡然一笑:“靖难大业不成,朝廷倾师南下,莫非?与诸公还能苟全性命吗?能保全九族便已是浩荡圣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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