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子龙衣(2 / 2)

自己还没开口,黄锦就跳出来反对,让陈洪觉得很扫兴,便将脸拉了下来:“老黄,咱家和你是兄弟,说话也不怕恼着你。你如今身份可不一般了,不能一直埋头拉车,也该抬头看看路了!当年是什么情形?如今是什么情形?当年主子万岁爷受了那帮杂毛老道的蛊惑,连朝都不上了,外官除了内阁几位老先生隔上十天半个月能一睹天颜之外,其他的人更是一个不见,见他们的时候也是一身道袍,还戴着香冠,当然不必再做龙袍。如今主子万岁爷哪天不上朝?哪天不见外官?不晓得你平日里留心了没有,咱家今儿随堂伺候主子上朝,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主子龙袍的边儿都磨毛了。咱家当时那份心酸啊,不是在金銮殿上,眼泪指不定就掉下来了……”

陈洪说着说着,眼圈真的红了,这番话就显得一点也不矫情。黄锦也大受感动,叹了口气说:“其实咱家也老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哦,干爹也是这么想的,前年就给主子万岁爷提说过此事,可主子不答应啊,还把干爹好一顿臭骂,说朝廷财政吃紧,宫里要为天下做一榜样,一应用度都该俭省,这当儿做什么龙衣?还说谁做的谁穿去,反正他不穿,吓得干爹赶紧叩头请罪,脑门子都磕出包来了……”

陈洪立刻反驳道:“你说的这些宫里谁不知道?主子娘娘……”一提到对自己恩重如山,如今如花娇躯化做一团焦炭,却碍于朝局至今还未能丧安寝,一缕香魂因此不得凤逸九天,只能在世间飘摇游荡的方皇后,他的眼泪顿时成串地掉了下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黄锦和杨金水虽与已故的方皇后没有多深的情分,但毕竟是主子娘娘,也只好陪着他唏嘘不已,一时间司礼监值房里一片悲戚气氛。

陈洪象是触动了内心深处的隐痛一样,泪流满面地说:“主子娘娘闻听此言,立即命咱家将尚衣局(内宫女官衙门,分为尚衣、尚食、尚功、尚服、尚寝、尚宫六局,专为皇上后妃服务)送来的衣料都退了回去,尚服局送来的服饰是按皇后的仪制做的,别人也没法穿,退不回去,也下懿旨责令今后不许再做。主子娘娘凤逸九天的日子,还穿着三年前的旧衣裳,一想到这事儿,咱家的心,就象是被刀子绞一样……”说着,他竟撩起袍袖掩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别……别说了老陈,你再说下去,咱家也……也……”黄锦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两大司礼太监同时大放悲声,杨金水怎敢泰然处之?本想挤出几滴眼泪与他们同悲,可眼眶儿实在不争气,涩涩的挤不出来半点眼泪,有哭无泪谓之嚎,这样的干嚎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不但假而且实在糁人,嚎了两声之后就住了嘴。

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悲伤,陈洪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这般俭省,宁可苦着自己,也要先想着宫里的奴婢,想着天下的百姓,这样好的主子与主子娘娘,古往今来可能找出来第二个?能伺候这样的主子与主子娘娘,是我们这些奴婢几辈子几十辈子才能修得的福分……”

黄锦长叹了一声:“唉!老陈,你的意思咱家也都明白了。可是主子有言在先,谁敢抗旨不遵?干爹当年为了这事儿都吃了数落,换做你我,只怕更没个收场。要说此事也确是我们这些奴婢该操心的事儿,可要是因此惹怒了主子,这个罪,你我可都担不起啊……”

“你就放心吧,我的黄公公!”陈洪说:“若是往年倒也罢了,外面的臣子还有北边的鞑靼,都不让主子省心,不想在这上面花心思也在情理之中。可今年却不同了,主子万岁爷的喜事接连不断,先是陈妃娘娘又怀上了龙种,我请太医院好几位太医看了,都拿脑袋担保真真实实是个世子爷,我大明又多一国家基石,主子还不定有多高兴呢!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今儿主子又有一大喜事,平叛军上呈露布,徐州大捷!那些在江南闹腾的乱臣贼子不日就要被平定了!”

黄锦怔怔地说:“这我都知道,可与你说的那事儿也没什么关系啊……”

他竟如此迟钝,看来不但是面带猪相,脑子里也是一团糨糊!陈洪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话语也亲热了许多:“好我的黄公公哎!你如今可是咱司礼监席秉笔,可不能只想着回乾清宫扫地抹桌子!干爹班师回朝,是否要将江南那帮乱臣贼子献俘阙下?几十年才赶上一回的午门献俘大典,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忍心主子万岁爷穿着破旧衣裳接受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朝贺?主子的脸往哪儿搁?朝廷的脸又往哪儿搁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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