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恶毒的诅咒,基督山伯爵当然听不到了,或者说他就算听得见也无所谓,在送走了气愤至极的夏洛特之后,他安然入眠,睡了一个非常好的觉——当一个人眼看着自己的计划已经走上了正轨,进行了关键的一步的时候,他通常都会有一个睡好觉的心情的。
第二天一大早,养足了精神的基督山伯爵,乘坐自己的马车,迤迤然地来到了大银行家唐格拉尔男爵的府上。
基督山伯爵并不是第一次造访唐格拉尔男爵了,仆人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位外国富豪的大名,而且男爵早就吩咐过,只要这位大富豪来自己府上就不需要在门口等候,于是他马上就被放了进来。
他的马车和车夫都被仆人带走照料,而他也一身轻松地踏入到了男爵的书房当中。
“伯爵先生,您来得真是准时!”一踏进书房,唐格拉尔男爵就热情地张开双臂迎了过来。
他干瘪的脸上挂着难看的笑容,满面红光,眼睛里面似乎都带着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欢迎这个极其极其有钱的大富豪——当一个大金融家看到一个大投资者或者说大肥羊的时候,他一定会露出这样和善亲切的眼神的。
“我可不敢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先生。”基督山伯爵要显得冷淡得多,但还是热情地握住了唐格拉尔男爵的手,“作为您这样的大人物,每天都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有那么多人等着您来指挥,要是我浪费了您太多时间的话,这可就是对法兰西的犯罪了。”
“真没想到您也这么会恭维别人。”唐格拉尔男爵的嘴咧得更开开了,满脸的皱纹就像是一朵绽放的向日葵一样,老实说无法给别人看来愉悦感,“请您放心吧,我的时间虽然紧凑,但是对您来说是绰绰有余的,我有无比的耐心来帮助您走上正确的投资道路。”
他现在确实在准备帮助基督山伯爵投资。
在不久之前,他带着基督山伯爵去了巴黎交易所,原本只是应伯爵的请求带他去见见世面而已,没想到见到了世面的基督山伯爵,居然起了投资的心思,想要跟着他进行债券交易。
本着送上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的精神,唐格拉尔男爵马上就跟对方推荐了自己目前正在承销的西班牙债券——
虽然表面上这种债券信誉良好,而且价格稳定,有着十分好的升值前景,利率也很诱人,但是作为这一切的策划者和主导者,唐格拉尔男爵当然明白,这份债券的一切内容都是泡沫,本质上只是一个幻梦而已。
不过,泡沫在爆裂之前看上去都会很绚丽,唐格拉尔男爵有足够的时间去吹大这个泡沫,吸引更多人来到这个骗局里面,然后带走他们多余的钱财,让他们好好地学一堂生动的金融课。
基督山伯爵正是这堂课里面最好的学生——在一开始的时候,唐格拉尔男爵觉得对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会认真来投资;就算投资了,数额也不会太大。
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伯爵居然动了真格的,他不光进行投资,而且是数额巨大的投资,为数竟然超过了两百万,甚至按照他的意思,这还只是初步的资金而已。
这样的肥羊到底哪里找去?唐格拉尔男爵都有些感动了,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为了跟他投资而付出这么多钱。
当然,感动归感动,该拿的钱还是要拿的,不过在这之前,唐格拉尔男爵当然不介意给基督山伯爵最好的服务。
他一贯的宗旨就是,如果你骗了客户的钱,那么你就要对客户殷勤到让他们忘了这一点。
“正是因为相信您能够把我带上正确的投资道路,所以我才会赶过来跟您求教。”基督山伯爵摊开了手来,然后直接自己坐了下去,一点也没有拘束,“先生,您知道的,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个外行人,而且更糟糕的是,我还是一个外乡人,所以没有人的指引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在巴黎的迷宫丛林当中混迹下去的,我需要您的指点——所以我请您不要藏私,以对待学生的态度来帮助我吧。”
“您这样说就太见外了,伯爵。”唐格拉尔男爵摇了摇头,“您是我们银行尊贵的客户,是我们必须服务的对象,我们本身就有义务引导您走向正确的投资方向,合理地增加您的财富,让您可以享受到我们的优质服务,帮助您投资,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分内工作。当然,按理来说,帮助客户们做出投资建议,不需要我出手,我手底下很多合伙人,他们就是用来做这个的——但是出于您的意向投资金额过于巨大,所以我亲自为您保驾护航,这也是我对您的特别服务。”
“哦!看来市面上对您的传言,真是荒谬的无稽之谈,您真是个大好人了!”基督山伯爵夸张地喊了出来,“先生,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能够白手起家得到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了……您是如此专业,如此热忱,如此一心地为客户服务,能做到这些,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功呢?”
“我只是做好我应尽的本分而已,您不用太放在心上。”唐格拉尔男爵一边谦虚地推开伯爵的赞誉,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伯爵,“对了,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跟您说了有关于我的谣言呢?”
“就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而已,微不足道。”伯爵耸了耸肩,“您知道的,在这阵子我参加了很多人家的宴会,这些宴会上大家天南海北,什么话题都谈,其中不可避免的是有一些话题要谈到您……于是我就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有关于您的评价,这些评价,大部分来说还是挺正面的,但是其中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杂音……”
“什么杂音?”唐格拉尔男爵眼皮跳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地问,心里则在暗暗发狠,看看谁在背地里敢说自己的坏话。
“您应该也不必介意这种小事吧?”伯爵戏谑地笑了笑,然后继续了自己的话题。“我听到有人说您的银行信誉稳定,而且服务良好,但是您经营事业太大,因此和许多人有利害冲突,所以偶尔会有一些业务上的纠纷,这会影响您这里投资的回报率,甚至会增加对您的风险。”
“一派胡言!什么人这么乱讲!”唐格拉尔男爵几乎是下意识地骂了出来。
接着,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了,所以赶紧找补了回来,“伯爵,很抱歉让您见笑了,您说得对,这确实只是毫无价值地闲言碎语而已,但是我对自己的事业抱着全心全意的态度,我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和怀疑我的工作,哪怕是最轻微的怀疑,都是对我的巨大侮辱!请问,到底是谁在您面前说了这种话?”
虽然表面上咄咄逼人,但是他的心里反而没那么紧张了,他最害怕的是有人在基督山伯爵面前揭开他的老底,告诉伯爵他经常吞客户的钱,现在听伯爵这么一说他反而放心下来。
毕竟投资一向是有风险的,这个完全不必否认,只需要引导一下基督山,保管就能让这个有钱的傻富豪七荤八素。
当然,他还是想要问清楚是谁在那里多嘴多舌影响自己的计划,他要让那个多嘴的家伙尝到应有的教训。
“其实也就是大家饭后闲聊一下而已。”基督山伯爵显得不太在意的样子,“夏尔跟我说的,他听到我想要投资以后,就劝说我要小心一点,不要因为一时脑袋发热就胡乱投资。我听了他的建议,不过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来追随您,依靠您的帮助来进行投资,所以您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这已经是过去的历史了。”
“是特雷维尔那小子啊……”唐格拉尔男爵脸色白了一下,然后讪讪地转开了视线。
如果是别的什么年轻人,他当然不介意给个教训,可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就不一样了,他可不敢跟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放什么狠话,所以一下子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能转开话题,“嗨,夏尔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但是您知道的,他毕竟只是个年轻人,阅历还不够广,很多事情他只能看到表面现象,想要做大事,他还需要以后的很多锻炼才行。”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不错,在表面上,我这边业务很广,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都喜欢暗地里给我使绊子,诋毁我的名声,但是在另一方面,这也说明我的实力雄厚,而且各方面都有人在支持我,绝对不是一般人就可以撼动的存在——另外更重要的是,我肩负着重大的责任,绝对不会以轻浮的态度来进行每一笔投资,所以虽然我无法给客户们最高的收益率,但是客户们能够在我这里找到安全和稳定,我想在这个年代,安全和稳定一定是奢侈品,能够得到这些东西的话,您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吧?”
“您说得太对了!”基督山伯爵点了点头,犹如是在听老师讲话的学生一样。“投资债券,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对我来说只要能够有一次宝贵的经历我就很满意了,如果能够在学到经验之余,还能够得到一点收益,那么我就十分满意了,就算这收益没多少,我也没有任何不满足的地方。夏尔对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贪婪的人,我会去说服他的。”
虽然看似基督山伯爵是在唐格拉尔男爵面前告夏尔的密,但是实际上他是在帮夏尔解脱责任。
夏尔当天是在他的面前明确说唐格拉尔男爵所承销的西班牙债券就是一个骗局,但是伯爵转述给唐格拉尔的时候,却说夏尔只是担心收益率不稳而已,这样的话,就是提前撇清夏尔的责任。
为了报答夏尔当天给他的启发,他也会给夏尔买一份债券,而根据他的计划,到时候他如果能够准确狙击到西班牙债券的涨跌的话,那么就会产生大笔的收益,到那时候唐格拉尔男爵肯定会对他产生一些怀疑,认定他参与了针对自己的阴谋。
而现在他提前说夏尔-德-特雷维尔不看好这次的投机事业,那么以后就算他从中得到了大笔收益,也男爵也很难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
当然,此时的基督山伯爵还不知道,他这种预先准备最后都是完全无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