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月十日卯时,天色刚刚擦亮,解州城北门打开了一道缝,一群全副武装的后周士兵鱼贯而出,在城门处围了一个弧形圈,先是护送一批运送城内垃圾的苦役出城,然后开始逐一验条放送菜、送柴、运水的村民进入.
早就围到城边上的不少难民立刻蜂涌而来,围到了这群士兵前面,苦苦哀求这些士兵放自己进城。一名妇女拼命挤出人群,将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推到一名都头面前,猛地跪了下来,哭道:“军爷,求求您了!听说北方骑马的蛮子兵太残暴,没人性,你就放我跟孩子进城吧。”
这段时间以来,契丹和北汉联军入境并围攻晋州的消息不胫而走,晋州周边的百姓只得再次离乡背井,纷纷向后方的潞州、怀州、解州等地逃难。
但是,周边的大城都被刚刚过去的难民潮给彻底吓怕了。
当初,超过十万的晋州和慈绛隰三州难民如漫滩的水一样向东、南边泛滥,其中绝大多数不愿远离故土的百姓就在附近这些大州境内苦捱。因为皇帝郭威下过严令,不准饿死一个人,这些难民的衣食住行自然都要靠大州自己筹措,前后长达半年的赈济早就让这些大州不堪重负。现在,好不容易将这些难民送回了原地,更大的战乱再起,各地第一反应就是关闭城门,不放难民进城!
可想而知,十天以来,城门外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都希望能够进入城内,逃避战祸,但无一例外都被无情的大门关在外面。
那名都头心有不忍,将头微微扭转过去,不去看满面淌泪的母女俩。
那名女子泣不成声,拉着小女孩子连连磕头。其他百姓一看,也纷纷跪下请求,现场哭泣声一片。
那名都头双眼一闭,低头不语。这倒不是他们有多心硬,城中大官交待过了,城中粮食不多了,如果被敌军围住城,全城都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大家都是死路一条。
“跪他们干什么?乡亲们站起来!”一声厉喝传来,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人群中一名满脸悲愤的年轻人挥舞着手臂喊道,“他们能干什么?敌人都杀过来了,上不能保护国家,下不能保护我们,要他们这些死丘八有蛋用?!”
那名都头又羞又愤,脸色通红,左手紧紧握住了刀把,紧紧盯着那名瘦瘦的年轻人。
年轻人双手在空中乱舞着,喊声越来越大:“我有一个表弟昨天从河西过来告诉我,劝我去慈州!他说,河内三州现在有人出面,打土豪分田地,佃农都成了土地的主人,地也都分给了穷人,那些地主老财的住宅也都被分给了无家可归的人,还给大家分钱,不如咱们过河去活命吧!”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做梦没醒吧?”另一名看起来壮壮的年轻人从地下站了起来,大声质疑道。
“咱们都是大周的百姓,缴税纳租时,当官的立马想到我们,我们需要保护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们了,连个城门都不让进!这他妈的算什么世道?”那名年轻人气得浑身发抖,继续吼道。地上不少人慢慢站起了身体,几乎每天早上大家都会跪一遍,根本打动不了轮流出城的士兵,何必再丢这个脸呢。
“你说的是不错。可是,谁能保证你又不是骗我们呢?河西三州的土地被分了几遍了,以前大汉的、大周的、北边大汉的,现在根本不可能再分给我们这些人啊?”反对的年轻人继续大声质疑道。
“我表弟叮嘱我千万不要跟外人说,但我今天实在气不过才说给大家的!大家知道在河西三州领头分地的人是谁的手下不?”被质疑的年轻人犹豫了片刻,方才环视着周边的人群,略略停顿一会儿,大声说道,“别人不能相信,但这个人一定可以相信!告诉你们,那些人都是大唐寿州林枫林大人的手下!林大人向来爱护百姓,那名誉是响当当的!”
“林枫是个好官,天下人都知道!但是,林枫是大唐的官,他的人怎么可能跑到河西三州呢?”壮实年轻人继续大声质疑。
“你还不知道?北汉刘崇一直结好大唐,还特别请了寿州林枫的手下过来当战争顾问呢!我表弟的表哥在绛州周军当差,他们私底下都传遍了!现在,三州的百姓都在等着这些寿州军打到他们的村子,分土地分钱呢!”瘦年轻人提高声音说道。
“如果真是林枫的话,这事儿还真有可能是真的!林大人打到哪儿,可是将免赋租都推行到哪儿的!楚国、泉州、漳州、福州、还有寿州,都是这样!这样的好官,为什么就不到咱们这儿当的官呢!”壮实年轻人连连点头,感叹不已。
那名都头实在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兀那汉子,赶紧滚开,再敢谣言惑众,立刻抓你坐牢!”